辛晚樓聽後神情一空,問道:
“犯病?”
“他那癔症?”
紫菱點頭。
“應當是……不過殿下從來不許大夫來看——”
“什麼又叫‘從來不許’,他不是很久沒犯過了嗎?”
這回輪到紫菱聽後迷茫,便道:
“哪有……這不是常有的事嗎?”
常有的事。
辛晚樓聽着,心裡越來越涼,指尖不由自主地在他臉上摩挲兩下。沈羨亭皺眉,看着又要醒,她不敢再動。
“怎麼會呢……不是已經好多了……”
“我找解休去——”
她将人撂下,便要起身。紫菱又一次攔下,說道:
“姑娘别急,殿下如今還在養箭傷,連話也說不了。找人看别的病症也是無用啊。”
此話說的在理,辛晚樓又坐回去。
她低下頭,沈羨亭蹙眉睡在她手邊,呼吸沉重,似在夢裡也不得安甯。
*
夜裡風急,撞得窗棂“哐當”一響,辛晚樓被響動驚醒,猛地坐起來。迷蒙中一低頭,忽而對上沈羨亭那雙深黑的眼睛。
“你醒了?”她困倦地眨眨眼,“怎麼沒動靜……要水嗎?”
沈羨亭不說話,隻神情空濛地看着她。雙眼明亮而神情恍惚。
王府侍人頗多,原是不需辛晚樓陪的。可她心裡牽挂,攥着他的手在床邊矮凳上将就一夜。誰料他半夜便醒來,可醒來後又一副恍惚模樣。
她隻想着這人是睡醒發懵,并未多想,便湊近拂去他臉上亂發。
隻一觸,他突然偏過臉。
“怎麼了?”指尖停在他臉側,辛晚樓輕聲問。
呼吸依舊灼痛,沈羨亭的喘息聲在夜裡更是明顯。他的呼吸漸漸錯亂起來,依舊望着辛晚樓,而目光卻逐漸散亂。
他不安地在枕上輾轉,找人一樣,忽然啞聲喃喃:
“紫……紫……紫菱……”
他的呼吸已不夠用,言語更是艱難,說話時像是聚不起氣兒一般。辛晚樓依稀聽懂,卻也不知他為何找紫菱,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如此,她也立刻走出去,推開殿門沖門外道:
“紫菱,他正找你。”
紫菱正在門外裹着毛氈守着,聞言也是一怔。
“找我?”
她快步進去。
“殿下,奴婢在這兒……怎麼了?”
紫菱端過一支小燭台,火光融融地落在他臉上。沈羨亭望住她,喘息愈急,話便又說不出來。
也無人催他。他的視線在辛晚樓身上惶急地遊走幾趟,又落在紫菱身上,許久,方說一個:
“她……”
“什麼?”紫菱問。
“假……假的……”
一旁辛晚樓聽得奇怪,不由道:“‘假的’?什麼假的?”
沈羨亭恍若未聞,又沖紫菱道:“你……你……看到嗎?”
紫菱了然。
“當然看得到了,”她無話可說地笑起來,“這是真的辛姑娘,奴婢也看得見的。”
“姑娘來好久了。殿下白日不也見過?”
沈羨亭往着辛晚樓,眉頭緊蹙,像是在勉力回憶。許久,說道:
“沒……”
“白日裡……假的……”
失血讓他的整張臉變得慘白,唯有眼尾處透着一點紅,他依戀而又警惕地望着辛晚樓,絲毫沒覺察自己眼眶裡凝結的水意。
辛晚樓心裡莫名一酸,擡手在他眼下一抹,卻又被他微弱地躲開。她指尖一空,隻剩一點濕潤的觸感。
沈羨亭望住她,沒力氣再說話。良久,又閉上眼睛。
*
如此一鬧,辛晚樓再睡不着了。
她穿一身薄而輕的白色紗衣,肩頭披一件靛藍色的西域毯子,緩步走出寂靜的秋水閣。辛晚樓擡頭看看天上一牙彎月,莫名讓她想起安長思常用的那把弓。她歎息一聲,擺擺頭,裹着毯子坐在台階上。
月色靜谧,唯有三兩碎雪窸窣。身後木門半掩,除卻風聲,耳畔恰好能聽見沈羨亭沉重的呼吸之聲。
階上不久落一層薄雪。以月為燭,以雪為紙,石階觸感粗粝,讓她的指尖覺出些細微的痛意。
長……思。
她緩慢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