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樓呆愣原地,隻定定看着他那隻垂落的手。
指尖還沾一點血,沒擦幹淨。
紫菱驚呼一聲“殿下”,快步上前。紗簾之後,沈羨亭半阖着眼,已是半點力氣都沒有了。這一箭傷了肺,他喘息聲重而急促,可真正進入肺腑的空氣卻少之又少。
呼吸仿佛成了于他來說最難的事。
胸口很疼,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沫子,沈羨亭想睡卻疼得睡不着。渾身都冷,像埋在雪地裡,而卻隻有胸口箭傷處灼熱地疼,似雪原裡獨獨在那一處燒一叢火。
他呆滞地轉動視線,飄忽而卻執着地停在辛晚樓身上。
她的臉色一片無助的慘白,細而濃的眉毛皺在一處,糾葛着滿心的隐憂。
沈羨亭閉上眼,疼痛讓他的呼吸亂了一瞬,這便再喘不上來一口氣。他難捱地抽動一下,忘記怎樣呼吸一般慌亂地再睜開眼。
“殿——”
“沈羨亭!”
他的視線在窒息的疼痛中漸漸模糊下去,最後的記憶便隻剩下女子驚慌的呼喊。
他連她的眼都未看清楚。
懷中的人胸口一絲起伏也無,呼吸已然停滞,冰涼得像個死人。辛晚樓的一顆心頓時如墜深淵,墜下去還見不着底。
那種感覺不似嚴子棠的血肉模糊的驚人一撞,而讓她想起杭州城外,哥舒岚漸漸冷在她懷裡的感覺……
她拍他的手法愈重,惶急叫道:
“沈羨亭!你看看我,睜開眼睛看看我——”
懷中人似被她這一聲喚回魂魄,忽而眼睫輕顫。沈羨亭抽動一下,突然嗆出一大口血。
血迹溫熱,盡數落在辛晚樓紅色的衣袖上,沉甸甸地,在她衣袖上積成一個血色的小池。
辛晚樓的心又向下墜了半尺,所幸沈羨亭又睜開眼。
她顧不得那麼多,便雙手捧起他的臉,摸上他臉上亂淌的血迹,死死盯着他渙散的眸子。
“吸氣,再吐出來……不急……”
沈羨亭仰面看着她的眼睛,用了許久才明白。他微弱地喘息起來,疼痛如影随形。
剛歇下的禦醫被紫菱匆匆喊來,辛晚樓被拽至一旁,她脫力地跌坐于地。
直至此時,她這才發現自己又流了眼淚。而那拿慣重刀的雙手沾着他的血,正不受控制地抖得離奇。
*
眼淚是一種奇怪的東西。
辛晚樓擡手相觸,臉頰上的淚水不知何時已變得冰涼。
紫菱捧着細長一物走過來,見她情形,她将那物緩緩擱在桌上,抽出巾帕關切問道:
“姑娘怎麼哭了呢……”
“沒,沒事。”紫菱已沾去她臉上水意,辛晚樓赧然地偏過臉。
紫菱無奈一笑,将那東西上的覆布揭去——那正是一支染血的箭。
羽箭箭身極長,血迹自箭頭處徹底沾染上的部分長得吓人。而那正是刺入沈羨亭胸口的長度。
“姑娘,這便是您要看的,那支傷了六殿下的箭。”
辛晚樓點頭。她将羽箭拿起來,在指尖緩慢撚動。羽箭尾端乃是一簇蒼鷹灰羽,邊緣受了灼燒,有眼狀花紋,沾着血滴。
“安長思的箭,”她啞聲道,“錯不了……”
“姑娘……”
辛晚樓不笑不語,眼中透出冷意。紫菱沒見過,看得有些害怕。她将箭收好,忽而似諸事都未曾發生一般,問道:
“他怎麼樣?”
襄王殿下不是沈羨亭,辛晚樓方才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已是犯禁,冷靜下來便不敢再叫。
紫菱說道:
“禦醫說……這肺上的傷最是遭罪,但也隻能慢慢将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