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月色寒涼。邝螢踢在沈羨亭身上的那一腳沒好全,而他自己近日又總愛坐在地上,某一天着了涼,夜裡咳了半宿。
辛晚樓耳力驚人,隔着牆壁聽見動靜。越聽越覺得實在不成樣子,便橫下心走出來,倒一杯水,推門進去。
沈羨亭咳得厲害,正撐着床榻起身,他一直低垂着頭,也沒看見來人。辛晚樓快步上去,手臂從他背後繞過,将他攬在自己懷裡。
“别急,你喝點兒水……”
沈羨亭聽出來人是誰,霎時便在她懷裡掙動起來。他心裡一急、咳得更重,呼吸亂七八糟的,隻知道将她往外搡。
瓷杯晃動,水灑了一半。辛晚樓實在沒法,隻能松開他。此時恰好解休受到驚動走了進來,辛晚樓看見他,瞬時便站起來。
“……你來吧,”沈羨亭失了平衡倒在床邊,辛晚樓不安地轉頭看他一眼,又對解休道,“我實在沒有辦法。”
解休接過餘下的半杯水,走至床邊将他扶起來。辛晚樓見此情景識趣地走出去,将門在身後死死合上。
許少央也出來,在廳裡擔憂地坐着。見她出來,便問:
“怎麼了?”
“我聽他咳,端了杯水,”辛晚樓尴尬苦笑,“結果被趕出來了。”
“他同你說話了?”
“沒有……他想趕我出來還需要說話嗎?”辛晚樓在她身旁坐下。
屋内吵嚷一陣,大概過了一刻鐘才又平靜下來。解休走出來,說道:“沒事了,已經睡了。”
“這麼快?”許少央驚訝問。
“不是,”解休答道,“給他喂了一顆藥。”
辛晚樓問:“吃藥?非得吃藥才能睡嗎?”
解休白她一眼,語氣頗為不善,道:
“怎麼?辛姑娘覺得奇怪?”
話音未落辛晚樓便又知他要出言嘲諷,她低下頭,輕輕擺首。
解休不屑地轉開頭,悶出一聲冷哼,又對許少央道:“做夢吓醒了的,一直說什麼‘哥哥’……誰是他哥哥,我嗎?我什麼時候欺負得罪過他嗎?”
“肯定是有的。”許少央認真地看着他,眼睛顯得愈發圓,更像一隻兔子了。
“可我怎麼不記得啊,我覺得我一直對他很好……”
“有的,”許少央點點頭,“你不記得,我是記得的。”
兩人這就要拌起嘴,辛晚樓暗暗将椅子拉遠一點。眼看許少央就要從他們入棄月樓起開始細數解休的不是了,解休連忙捉住她要開始數他罪證的手,打斷道:
“莫說這個了——師姐,我有一事未同你說。”
“何事?”她問。
解休說道:“晚上我收到一隻鴿子,腳上綁着青陽寄的信。你那時已經睡了,本想明早再告訴你的……”
“什麼事啊?”
他歎息一聲。
“棄月樓——想請師姐回去,繼位樓主。”
*
雖說吃了藥,沈羨亭也并沒睡多久。許少央與解休剛剛離開載雪居,他便醒了過來。
今日天氣好,晨光将屋裡照的亮堂堂的,顯得十分通透。房門并未關上,不過風也不冷。門框上坐着一個黛衣女子,她正仰面瞧着頭頂的流雲。
沈羨亭緩緩地坐起身,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女子聽見布料窸窣之聲便轉過頭,肩頭銀色鸢尾在日光下一閃,透出幾分寒光。看他醒來,她一時有些尴尬,愣着半天不說話。許久,她動動嘴唇,道:
“他們兩個……有些事情,要回棄月樓一趟。飯食和藥湯都在桌上,我……”
辛晚樓眉頭微蹙,難堪道:
“你當我不在就好。”
她是不奢求沈羨亭回答她的,便識趣地轉頭回去,站起身,走入院中他看不到的地方。一日而已,怎麼都熬的過去。她沒必要惹得沈羨亭發脾氣,他還病着。
沈羨亭整個上午都不曾有什麼事,總算是安安穩穩地度過半天。辛晚樓稍舒一口氣,便走至院中,将解休留下的藥放入小砂鍋裡,守着火等它咕嘟咕嘟地熬好。
爐子裡蒸騰出的白色水汽帶着藥草清苦的的氣息,辛晚樓并不喜歡。待那藥熬好,她隻覺連自己的衣物上都染上了一層藥氣,自己苦得像一隻不熟的青瓜。她皺皺鼻子,将藥湯盛出,又端進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