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哥舒岚藏在火餘宮的地窖裡整整三日,忽而被一個紅衣的小姑娘找了出來。
那女孩一張圓臉,瞧着像個小瓷娃娃。可造那娃娃的人顯然頗不尋常,竟為她畫了一張死氣沉沉的冷目冷臉。
哥舒岚覺得有趣,這小姑娘對他要做的事也掀不起什麼波瀾 總之一會兒便要殺了她。哥舒岚生出一點不負責任的玩笑之意,反問道:
“你又是誰?”
女孩并未順着他的話說下去,而是擡手一指,平靜說道:
“那是刀嗎?”
哥舒岚瞧着懷裡的不知春,又看一眼這恐怕沒他劍高的小姑娘,笑道:
“是刀。”
女孩點點頭。
“我也想學刀,可他們都不許。”
“為什麼?”
“怕我害死他們。”
哥舒岚揚起一邊眉毛,心想,這小姑娘若繼續同他這個殺手交談下去,再不去叫人抓他,便真的要害死他們了。他莫名覺得此事悲哀得好笑,便逗弄她,問道:
“你就不問我為何背着刀躲在此處?”
女孩又點點頭,似被提醒,問:
“你同火餘宮有什麼仇?”
這孩子說的太過輕巧,仿佛已看穿他是來尋仇,而這一切都不足道也。哥舒岚愈發覺得這孩子古怪又有趣,便道:
“你們火餘宮的拐子騙走了我的小姑娘,”他打量眼前的女孩,“她比你還小不少呢。”
“她死了嗎?”
“死了。”
女孩不知第幾次點頭了,又問:
“她也是五月初五生的嗎?”
哥舒岚皺眉,驚訝道:
“你怎麼知道?”
眼前的女孩瘦弱得像一隻小貓,小臉上隻剩一雙眼睛,正黑溜溜地瞧着他。可這女孩身上衣物還好,料子算貴的。
這麼小的孩子在火餘宮卻未習武,那便不是弟子,那是什麼人呢?
未及他想清此事,女孩已撩開自己的衣袖。她的手臂上遍布刀傷,層層疊疊,沾着還未來得及擦洗的、幹涸的血迹。
“因為他們覺得五月子的血能增長修為,”女孩平靜說道,“可我一個人的血供養不起火餘宮那麼多人,所以他們才去外頭找。”
她又将袖子放下來,那可怖的罪惡便被藏在衣袖之下了。
“申時他們都會去宿火堂聽法,”這女孩忽而沒緣由地說一句,“我現在要去放風筝了。”
“鹞子風筝,你見到我的風筝了嗎?”
*
許少央瞪大了雙眼,渾身都僵硬起來。
辛晚樓苦笑一聲,道:
“瞧吧,是你被吓到才對。”
“所以……你早知道哥舒拏雲是去滅門的……而你……放過了他?”
許少央神情驚恐,口中喃喃。
“你放過了他……沒提醒任何人,自己……放風筝去了。”
“我提醒了一個人,”辛晚樓臉上閃過一絲哀愁,不過那情感轉瞬即逝,“是安長思。”
“我說我想吃茯苓糕,纏着他出去買了。”
辛晚樓自嘲地笑起來,扶着許少央坐起,替她披上中衣。
那時候,縱使安長思有千不好萬不好,可他也是偌大火餘宮唯一一個對她有過那麼一丁點好的人。拿着風筝走出地窖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不知為什麼,她想讓安長思活下去。
真是諷刺。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茯苓糕,風筝我也從來沒放起來過。”
辛晚樓塞起藥瓶,輕輕地将它放回原處,發出“咚”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