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亭。”
辛晚樓甫一出門,許少央便輕聲問道。
“跟師姐說說,你方才為什麼不願意喝藥?”
沈羨亭望着窗外婆娑的樹影看得出神,聞言轉過頭,緩聲說:
“殺邝螢的時候為了騙他,把舌頭咬破了,假裝嘔血……藥太熱,喝藥……疼。”
許少央無言以對,卻又不免心疼。
“你怎麼不早說呢?”
沈羨亭不想回答,又偏過頭。
許少央此時才想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辛晚樓方才在此。
賭氣。
“你殺邝螢何必那麼麻煩?”許少央輕輕捉過他的手,垂眸看着他腕上白紗下的血迹。
“何必與他糾纏那麼久,由着他給你弄一身的傷呢?”
白紗下的血迹斑斑點點,如同雪地裡灑落幾瓣紅梅。許少央無聲苦笑。
“那根鍊子可困不住你,想走你早就走了——是你自己不想走。”
沈羨亭縮起手腳,不算安穩地抱住自己。他的目光空茫地望着某一處,軀殼還在,魂魄已經走遠了一樣。
“邝螢四處抓我,我回不了載雪居……”
他的聲音太輕,許少央湊上去。
“可長安太大了……我若不回去、躲在某一處,她怎麼找得到我呢?除了棄月樓……她又該到哪兒找我去呢……”
沈羨亭閉上眼。
“長安太大了……”
*
許少央扶着牆壁緩步走了出來,辛晚樓猛地站起,連忙扶她坐下。
“許姑娘有傷在身,怎麼自己出來了?”
許少央甜甜一笑,沖她道聲謝。随即一指房門,說道:
“他睡着了。”
辛晚樓渾身一僵,隻點點頭。
“解休采藥去了,走時叮囑我給許姑娘上藥,”她邊說邊從架子上取下一瓶藥膏,握着那瓶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許姑娘覺得何時上藥的好?”
許少央神情擔憂,怯生生地回答:
“那現在吧……别吓到你了。”
“怎會呢?”辛晚樓笑道,“習武之人有傷是常事,我自己身上也有。”
許少央極輕地笑一下,便在她面前脫去衣裳,靜靜地伏在軟榻上。
辛晚樓洗手去了,回來後當真吓了一跳——她本以為許少央應是背上是打鬥時留下的刀傷,沒想到竟都短傷,一道一道的、密密麻麻。
這定不是打鬥時留下的,反倒像是受刑。
她略帶驚詫地同許少央對視一眼。
縱使許少央自己再不在乎這些疤痕,可見了旁人驚詫地神色也有些不安。她咬住下唇,微蹙眉頭,有些難堪地别過頭去。
“沒、沒事的,”辛晚樓不便多問,便徑直走至火盆邊烘烤雙手,“等我一會兒,我把手烘熱了,這樣舒服些。”
許少央輕輕地“嗯”一聲,等辛晚樓回來,一聲不吭地讓她給自己上藥。
女子的手指足夠細軟,動作也比解休輕柔不少。辛晚樓的指尖從她縫了線的傷口處劃過去,一點也覺不出疼。
“阿樓,”她忍耐許久,還是輕輕地開口,“你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認了滅門的仇人作師父呢?”
她背上的手指忽而停了下來。
許少央終于将此話問出來,心裡輕松不少。可辛晚樓許久的沉默卻讓她又覺擔憂,不由緊張起來。
認賊作父嗎?原來不光沈羨亭,連許少央都這樣覺得。
辛晚樓垂下眼眸,抹了藥膏的手指又在許少央尚未愈合的傷口處移動起來。
“火餘宮是個魔窟。”
她淡淡一笑,沉聲說:“他滅了火餘宮,也救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