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矯情,都是你跟師尊慣的。”
許少央匪夷所思地瞪大雙眼:“你又說我做什麼……”
“你不慣他嗎?”解休蹙眉道,“你自己身上的傷好了嗎?就非要跟來骊山……”
他不過是心疼她,而他心急的時候總有些急躁。
許少央顯然聽不明白,她像是天生就于情事上少一根筋一樣,隻覺得解休是心裡有火沒處撒。便委屈道:
“那我難道要留在棄月樓麼?給邝螢辦喪事?”
解休無語,無奈擺手:
“我真服了……你老實養傷吧。”
解休說完關門出去,用力太大不慎吓到許少央。她瑟縮一下,随即那白兔一般的臉上露出些許愠色,喃喃罵道:
“死東西,沒大沒小……”
“師姐。”
辛晚樓第一次聽見沈羨亭說話,便轉頭看過去。沈羨亭捧着解休給他的藥一動不動,雙眼空茫地盯着藥湯蒸騰出的白色水汽。
他話說的簡短,隻道:
“不想喝。”
許少央又和緩下來,問他:
“為什麼不想喝?覺得苦嗎?”
他搖搖頭,沒再出聲辯解。許少央正要接着問,可他忽而捧起那碗藥,緩慢地一飲而盡。
許少央行動不便,其實幫不上什麼忙。沈羨亭将碗擱在手邊矮桌上,沉默着靠坐在床邊,瞧着窗外蕭瑟的秋風。
看他轉頭,辛晚樓才輕輕地走過去,躲着他的視線,将桌上瓷碗取走。
“阿樓,”辛晚樓剛要找由頭逃出去,許少央卻忽然開口叫住她,“你到底……”
辛晚樓惶惶地看着她,心如擂鼓,不安地朝沈羨亭望了一眼。他依舊側首瞧着窗外,沒聽見一般。
許少央也不知如何問起。
“唉,算了。”
她笑一下。
辛晚樓長舒一口氣,視線在她與沈羨亭身上逡巡一圈,攥緊門把,逃也似的開門出去了。
*
木門“吱”地輕響,解休轉頭,見是她拿瓷碗進來,便知她是出來躲清靜了。
解休一把接過瓷碗,擱在清水裡洗淨,冷聲道:
“怎麼?甯願被我罵也不願意在裡頭呆着啊?”
辛晚樓蹲下來,瞧着他忙,并未做聲。
解休冷哼一聲。
“我若是你,可是萬萬沒有膽子再回來的。”
“我若是你,早就把我自己打一頓轟出去了。”辛晚樓平靜道。
“我倒是想,”解休正處理一叢草藥,手中的刀煩躁地切去草根,“我是恨你——一個女騙子……把我們都害得這麼慘。可那兩個傻子要留下你,我還有什麼好說。”
“沈羨亭沒有讓我留下——”
“你還想他怎麼讓你留下,開口求你嗎?”解休憤憤地将手中的刀剁在砧闆上,側首怒視,“他沒一劍捅死你已是犯蠢了,你這女人就是哥舒拏雲留在世上的一個大禍害!”
“禍害遺千年……老天還真是不公平。”
辛晚樓吓一跳,心虛地抱住膝蓋,慚愧得說不出話來。從入了載雪居後她的身形就顯得十分小,因她心裡膽怯,總瑟縮着。
任何辯解都是無力,她隻能将自己一手造就的苦果吞下,躊躇許久,低聲說道:
“哥舒拏雲……已經死了。”
她聲音低啞,死死盯着腳下一片磚石,神情已然麻木:
“還沒到杭州城就死了,中毒,死的很凄慘……他女兒的墳茔我沒有找到,就隻能将他埋在杭州的一座荒山上。所以……也就那樣了……”
“你以為他死了便能解我們心頭之恨嗎?”
解休沉聲喝道。
“你以為隻要他死了,一切就一筆勾銷了嗎?”
辛晚樓緩緩地仰起頭,解休正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不算充沛的日光被他高大的身影盡數阻擋,陰影之下,唯見他眼中閃動着一點水光。
解休苦笑,怨憤地搖頭,雙目依舊灼灼地落在她身上:
“不是的。”
“拏雲死了,他就連仇都沒處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