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片削下的薄薄竹紙輕可透光,唯有鼠須小筆可在其上記幾句滲墨的字。沈羨亭将竹紙卷好,寄在信鴿爪上。雙手一抛,那信鴿自他手中飛了出去。
“寄什麼呢?”辛晚樓手裡攥一把葡萄幹,剛自門外進來,便見他放飛信鴿的一幕。
沈羨亭将鼠須筆在筆洗中涮淨,又将其挂在筆架上:
“給我師兄寫信,告訴他我們如今在慶州落腳。”
“順便再讓他挂心着邝螢,看我們何時才能回長安。”
水珠自筆尖滑下。
辛晚樓點點頭,手心裡那一小捧葡萄幹一會兒便吃幹淨了。
二人從屋内出去,相對坐在一張刻了棋盤的石桌旁下棋。辛晚樓棋藝不精而又貪心不足,常常因小失大,手裡的棋子被沈羨亭一顆顆吃個沒完。
她心裡愈發煩躁,一個勁兒悔棋。
很是沒有棋品。
這兩日他們頗為老實,每日呆在府衙裡很少走動——隻躲着那位太子殿下罷了。
太子殿下是個十全十美的慢性子,自那翡翠對雁磕裂了一隻後,他就非要住在慶州、等人從長安送一隻新的來。他就那般耐心地等,等到那大大咧咧的喬柯都開始心發慌,可他卻一點着急的意思都沒有。
至于他那條本活不了多久的金魚——那條金魚簡直是成了精,竟然耗到此時都沒死,每日仍在水晶小茶壺裡相當争氣地甩着尾巴。
接連又有三顆棋子被吃掉,辛晚樓惱羞成怒,叫道:
“不下了不下了!老頭子才下棋玩兒……真是無聊。”
恰在此時,身後忽然探過一隻細長的手。指尖夾起一枚白子,輕輕擱在棋盤一處。
沈羨亭沒動,隻看着那顆白子思忖許久,他輕笑一下,擺頭道:
“不下了,這顆棋子一落,我怎麼都是輸了。”
聞淙笑吟吟地收回手臂,撐着石桌站在一旁。
“我的棋藝是一位娘娘教的,”他語調輕柔,隐約帶着哀歎,自言自語一般,“冷宮裡的一位娘娘。”
已到了梨花盛開的季節,府衙四方的天空滿溢着清幽而淡然的梨花香氣。
慶州的風總是凜冽,将那梨花吹落,紛然如雪。
沈羨亭擡眸望着他。
聞淙拂去肩頭的落花,道:
“翡翠大雁今晨已從長安送來了,我們要今日便要啟程去色然。”
他和聲問:
“可願與我同去?”
沈羨亭盯着他方才擱在棋盤上的那粒白子,不知在想些什麼。聞淙便站在一旁耐心地等。
他道:
“不願意。”
辛晚樓心裡一緊,不知他怎麼就直接拒絕,連個彎兒也不轉。她心驚膽戰地等着聞淙發怒,可料想中的一切卻并未到來。
聞淙垂下眼,無奈輕笑,随即又按上沈羨亭的肩膀。
“那便保重。”
*
遠處車馬嘈雜,商隊正繁忙地往馬車上裝着行李。聞淙長身玉立,眉眼依舊柔和似水。
最後搬上馬車的是那對失而複得的翡翠對雁。
聞淙懷裡依舊抱着那養着金魚的水晶壺,如同抱着一個嬰孩一般。他抓住車轅步入車中,喬柯一聲令下,馬車向前走去。
車馬辚辚之聲又一次響起,總讓人想到長安那條寬闊而繁忙的朱雀大街。辛晚樓與沈羨亭一同坐在府衙最高的屋頂上,透過層層樹影望着聞淙的車隊一路西行。
“走吧。”辛晚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