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铛是什麼?”
“什麼……鈴铛?”沈羨亭覺得自己出了問題,意識仿佛難以聚攏,剛一回想就覺得頭痛欲裂。他閉上眼睛,仍在搜尋自己斷斷續續的記憶,額角一抽一抽地疼。
辛晚樓在他臉上輕拍一下,又說:“算了,别想了。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事……”
她的手指很涼,因為剛剛才在冷水中投過布巾子,剛換過他額上那張。辛晚樓不再問他,可他卻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想。
想得頭疼,他皺起眉,盯着辛晚樓看。
“你這是什麼表情?對我不滿意?”辛晚樓笑起來,略帶嗔怪地拍他一下。
沈羨亭昏沉的腦袋想不了那麼多,他也不知自己一個眼神怎麼就被誤解至此,呢喃道:“不是,頭疼……”
“你現在哪兒疼都正常,命都燒沒了半條,”解休從外面端一大碗濃黑的藥進來,說道,“快喝。”
沈羨亭有些郁悶,半垂着眼望着那藥。
解休無語,隻怪道:“喂,命都快沒了,還怕苦呢?”
“不是……”他想不通今日這二人為何總誤解他,但他實在沒力氣争辯,從被中抽出一隻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他将空碗遞給解休,自己縮回被子裡,眉頭皺得更緊:“難受,想吐……”
解休正要端碗出去,聞言驚恐地轉回來。他一個箭步沖回床邊,抄起他一條手腕,重重按他内關穴:
“喝不下怎麼說——唉!祖宗,您可千萬别像昨晚一樣全給我吐出來!”
沈羨亭沒力氣再說話,眉頭皺得老緊,閉上雙眼默默忍耐。可解休将他手腕按得發熱,沒過一會兒又疼起來。他覺得自己一層皮都要被他揉破了,于是又不悅地睜開眼:
“疼!”
他這一聲說得比之前都響。
“忍着!”解休也提高聲音道。
載雪居内一室安甯,唯有爐火間或發出一點噼啪聲響。無盡的溫暖與平靜之中,沈羨亭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些痛苦的夢魇。
觸手可及的幸福都像是虛幻,無盡的苦痛死死束縛他的手腳,他早就無力掙脫。早在七年前他就該死去,或許更早些、他應當死在阿娘腹中。他一天天過着偷來的日子,于是就一天天地覺得自己卑賤。他覺得滿身都是血,永遠都洗不掉,這讓他難以抑制地自我厭棄。
沈羨亭半睜着眼,小聲問道:“師兄……你為什麼還不棄了我?”
解休一愣,慌慌張張地又按上他的腦門,說道:“這是又燒起來了嗎?還是燒傻了、在說夢話?”
“沒有。”沈羨亭一偏頭,晃開他的手。
“那就是你又犯病。”
“那麼多人都死了……”沈羨亭解釋道,“可我找不到拏雲……高吟吟做了王妃……那個老婦是最後的線索,可卻也死在梁王府外……”
“所幸還有聽山閣……”一點尾音尚且含在口中,他便已經被深深的疲憊吞沒。
“你不準再同浮翠那個女人來往!”解休用力拍他,一把将他從困倦的邊緣拉出來,“那女人喜怒無常,幹得都是陰險買賣,你竟還敢跟她做生意?”
“況且,”辛晚樓抖抖衣袖,端一個瓷碗從外走來,“知道高吟吟是個冒牌貨已經夠用。”
她用瓷勺在碗中攪動,邊攪便吹去熱氣,舀一勺喂給沈羨亭:“藕粉,多少吃一口。”
沈羨亭沒動,隻急着說:“她是冒牌貨,然後呢?仍是不知道拏雲在哪兒——”
“今日不需知道,今日隻需讓你吃東西退燒。”辛晚樓一句打斷,又将勺子遞過去。
那人猶且一副病殃殃的樣子,說話半死不活,急一點就喘。他看辛晚樓一眼,張口将勺子含住。咽下一口,他把勺子拿過來。
“我自己吃……”
“可算吃東西了,這下不會死了。”辛晚樓發自肺腑地感到歡欣鼓舞。
沈羨亭有點尴尬,輕輕嗆了一下,低着頭一口一口地吃東西。解休問道:“為什麼她端的東西你就能吃下去,我端的就全要吐出來?”
“他不吃魚。”辛晚樓替他回答。
*
許少央戴一頂白兔毛的帽子,披一件胭脂色的鬥篷,襯得她粉雕玉砌,愈發像兔子精成人。
她長了一副高門小姐的嬌貴樣,可卻也是棄月樓有名有姓的劍術高手。腰間挂一把長劍,名為麝月。
許少央一進門就機靈地笑起來,得意說道:“我從棄月樓宴上偷偷拿了吃的,這下可以少做幾道菜了!”
“你倒省事。”解休笑她,從她手中接過東西,又上前幫她脫掉她的披風。
許少央同辛晚樓打個招呼,抓住解休問道:“你什麼時候認識了一位白姑娘?我怎麼不知道?”
“什麼白姑娘?”
“你喜歡的那個白姑娘啊。”
“我什麼時候喜歡一位白姑娘了?!”解休震驚道。
“那姑娘不是還來棄月樓找你、還與你拉手嗎,”許少央疑惑問他,一會兒又若有所思地笑起來,“你這呆子,年紀都這麼大了,喜歡一個姑娘又不是稀奇事,怎麼也不告訴我?”
“我……可我哪有喜歡一個白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