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羨亭?”
櫃中那人像是聽到一點動靜,卻蜷縮其中不動,隻微微蹙眉。辛晚樓擡手拉他,剛一碰上,他便又往深處縮一縮,喘息聲又重幾分。
辛晚樓不管,手下使了力,将他拽出來。指尖一觸,隻覺手下滾燙。她動作粗魯地在他額上摸一把,發覺已經燙得驚人。辛晚樓掐着他勾在身前的下巴迫他擡起頭,隻見他已燒得兩頰绯紅,兩睫一顫一顫地抖動着。折騰這一場,那人微微睜開了眼。
“喂!”
那人剛一睜眼,認出面前人是誰了便又昏睡過去,任憑辛晚樓怎麼叫都不醒。辛晚樓用力地搖晃、又拍他臉頰,但那人卻如死了一般軟在她懷裡,唯有微張的雙唇随着喘息微微翕動。
辛晚樓怕他喘不上氣,将他在地上放平,出去倒半杯水,也不管是涼是熱就喂下去。沈羨亭含着水不動,把辛晚樓急出滿頭汗,口中哄道:
“你咽……倒是咽啊!一點白水,又沒叫你喝藥!”
她輕輕點他臉頰,又用食指順着他的喉嚨往下滑:“快咽下去……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他真咽下去。
喝了水,那人又開始發抖。
辛晚樓從床上拖被子下來,将他整個人密密裹住。自己又到雪地裡,将厚棉布在積雪裡弄得冰涼,蓋在沈羨亭額上。
那人細細碎碎地抖,被涼巾子一激又皺半天眉。辛晚樓不會診病,她闖蕩江湖十年,醫術是一點沒學。到了此時,她已做完所有她能做的,其餘便再無他法了。她半抱着那人,一會兒摸一下他頸間,卻半點未覺退燒。
到了後半夜,他忽然又開始細細碎碎地叫人。一會兒“阿娘”、一會兒“阿兄”,過一會兒又開始叫“師尊”……
再這樣下去不行,他怕是真會燒死在這裡了。
辛晚樓沒法将他拖到床上去,又怕他冷,于是一把将他連同被子一起塞回櫃子裡。
沈羨亭蜷回他那個小角落,心裡似乎安穩點,隻是口中還是可憐巴巴地念叨着師尊……
她不再看他,解下襻膊,戴上帷帽,又裹一件大氅。天還未亮,她已一頭紮進風雪之中。
行至骊山腳下,辛晚樓牽小白馬出來,打馬往棄月樓急奔、片刻不敢停歇。所幸不遠,天亮時已到。她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長刀甩在門口一守衛頸下,朝對面另一守衛冷冷喝道:“叫解休速來!”
“你是何人,為何要找解休?”
“買命,不行?”不知春在懷中人脖子上劃一道小口,“不行我買他命?”
那守衛大驚,道:“姑娘切莫沖動,我現在就去找解休過來。”
守衛朝樓内狂奔,不一會兒領解休急匆匆出來。解休見此情狀也是大駭,問道:
“你、你是何人啊?!”
帷帽之下白紗輕揚,辛晚樓沉聲道:“你知道我是誰。”
聲音耳熟,解休忽而想起。
“啊,白——姑娘!”他險些說漏,又懸崖勒馬及時改口,“姑娘這是……”
辛晚樓松開被他脅迫的守衛,一把拉起解休,二話不說将他拽至馬背上。解休驚魂未定,還未問她所為何事,辛晚樓已拽起辔頭、揚長而去。
*
沈羨亭做了一個混亂的夢。
金魚,夢裡有一條金魚。
那是他同阿娘被困在某個破敗之地的第五年,某個金枝玉葉的小貴人送了他一條金魚。
金黃的尾、朱紅的鳍。
那條小金魚像金子雕成的,而那人更是用金玉珠翠堆起來的一般,是山中的鳳凰、海中的明珠;是地上的寶玉、天上的星星。
沈羨亭卻像一隻最卑賤的小狗,每日的食物要偷要撿、偶爾還需靠搶。阿娘走不了,他得拿東西回去給阿娘。
可見到那小貴人後,小貴人有吃不完的桂花糕與荔枝煎、有穿小了的厚棉衣、偶爾還有最靈的藥。他與阿娘的日子仰仗小貴人的一點善心愈發好了,阿娘總問,可他從不說出小貴人的名字。
小貴人告訴他,他在外偷偷養了一條可憐的小狗。他想将小狗帶回家去,可那人卻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