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滿道:“你們坐的是我的床鋪。”
紫衫少女理不直,氣倒挺壯,“那又怎樣?靳小姐肯坐你的床是給你面子,你應當感激才是。”
薛滿覺得稀奇,“我為何要感激?”
少婦接話,“靳小姐的姨父是晏州州同,馬上要收她為嗣女,再不久後,靳小姐便是正經的官家貴女了。”
她們自以為解釋得夠清楚,豈料薛滿眨眨眼,道:“我要休息了,請你們離開我的床。”
“你!”紫衫少女口不擇言,“原以為你隻是醜得吓人,沒想到腦子也笨得離譜,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少婦應和:“像我們這樣的人,能有機會跟靳小姐共處一室,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該好好珍惜才是。”
薛滿看向正主靳小姐,她打扮得招搖豔麗,神色洋洋得意,顯然十分享受旁人的恭維吹捧。薛滿本無意追究她所言的真僞,但她帶人霸占自己的床,還不準備歸還,這便不能忍了。
于是她裝作懵懂地問:“靳小姐,你姨父既是五品大的官,怎會隻給你買四等船票?”
“……”
“哦,我知道了,定是你行程匆忙,來不及買特等、一等、二等、三等船票。”
“……”
“靳小姐,你的袖口處有兩根線頭。”
“……”
“沒事,我包袱裡有剪子,待會借你用用。”
“……”
“靳小姐,你的珍珠項鍊似乎有裂——”
“夠了!”靳小姐打斷她的話,端着架子道:“巧燕,你是叫巧燕,對吧?”
薛滿道:“是,我叫楊巧燕。”
靳小姐理着袖擺,順勢将有線頭的一側壓好,道:“是這樣的,靠窗的床鋪太潮濕,我睡着不舒服,想同你換個位置。”
四等船艙共有四張雙層床,撇去一張壞的,薛滿與佟蓉一張床,紫衫少女和少婦一張床,靳小姐則跟她的奶娘一張床。
其中隻有薛滿的床鋪靠裡,另外兩張緊貼窗戶,夜裡會有江風穿過縫隙不斷灌入。
薛滿道:“你睡着不舒服,那我睡着亦然。”
靳小姐笑容微僵,改問:“巧燕,你也是在晏州下嗎?”
薛滿道:“是。”
靳小姐一臉施舍的态度,“你若是肯換床鋪,等到晏州,我便邀你去我姨父家做客。”
薛滿道:“我不換。”
靳小姐差點維持不住笑臉,“你先别急着回答,再考慮考慮。”
薛滿走近她們,做出困頓的模樣,“麻煩你們讓讓,我要休息了。”
紫衫少女讪讪起身,“可惜我不睡裡頭,否則一定跟靳小姐換。”
少婦也跟着離開,靳小姐無法,磨磨蹭蹭地回到自己的床鋪。
薛滿看着滿床褶皺,強壓下心底不适,重新鋪好床單後躺下休息。
趁她閉目時,靳小姐面色一沉,眸光憤憤地瞪着她。醜丫頭真是不識相,她必須給她點顔色瞧瞧,撿回方才丢掉的臉面!
沒一會,靳小姐的奶娘端着盆水進來,“小姐,我打了盆熱水,伺候您泡會腳。”
有了。
靳小姐招手,對奶娘耳語幾句,奶娘會意地點頭。待靳小姐泡過腳後,她端着髒水往外走,在路過薛滿的床鋪時,故意腳下一崴,将整盆水都潑向薛滿!
幸虧薛滿躲得及時,身上尚好,隻床鋪濕了一大半。她連忙跳下床,抓起長巾擦拭,身後突兀地傳來一聲笑,是靳小姐道:“哎呀,巧燕,看來你今晚同我一樣,也沒法安睡了呢。”
薛滿身形一頓,意識到是靳小姐在故意整她。可她做錯了什麼?這是她的床鋪,她想換便換,不想換便不換。
她想起江詩韻,她好心救了江詩韻,可江詩韻恩将仇報,搶走她的意中人。
她想起三哥,她與他青梅竹馬十幾年,可他為了個婢女,逼得她遠走他鄉。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一個個地都要欺負她?
一股沸騰的怒意直沖腦門,薛滿啪地摔開長巾,回身盯住靳小姐,一字一頓地道:“你給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