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打算買糧,是想買魚。”圖南回答。“魚的保存時間不如糧食,多吃魚,可以省下糧食,但我又不想用糧食去換魚,就隻能從經濟作物方面打主意。”
雨工拿起下一份。
“巨菌草,最好是纖維含量高的,能用來造紙的巨菌草,你是跟造紙過不去了嗎?養雞,用龍伯雞培育本地料肉比出色的肉雞,這并非我所長,建議你長風神教,養雞這方面沒人比得過她們。辣椒培育,熱帶雨林,高溫多雨,濕氣都重,而且熱帶不論是草原沙漠還是雨林,肉類都容易腐敗,辣椒可以祛濕驅寒與壓制肉類腐敗的氣味,刺激食欲,但這個屬于奢侈品,不需要着急;培育産量更高的草棉,棉花可以禦寒,确實很重要,但我沒研究過。”
“你以前都研究什麼?”
“糧食作物和棕榈。”
“棉花也很重要呀?”
“英水流域四季如夏,我為什麼要研究禦寒的經濟作物?”
圖南語塞,最終從公文裡挑出一份給雨工。
雨工接過打開。“稻粟麥黍樹薯輪作,通過多樣化輪作減少土地中的養分消耗,再休耕一歲,用綠肥恢複肥力,很好的思路,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這裡是熱帶,其它河流我就不提了,隻說英水這條最大的河流,中上遊熱帶草原,搞牧業還行,農業就算了,中遊熱帶沙漠,除了少量的幾個綠洲,不論牧業還是農業都不可行,下遊熱帶雨林,這裡倒是能發展農業,但熱帶雨林最大的問題,土地偏酸,我通過石灰調和土地解決了,但剩下那個。我也知道你通過蔬果弄來很多糞肥,但糞肥能施肥的土地是有限的,大部分耕地仍舊沒有肥。這種多樣化輪作的農業,更适合溫帶,不過溫帶人口稠密,且多集權王朝,為了養活更多人口,溫帶隻能在集約化農業上一條路走到死,多樣化輪作符合土壤需求,卻不符合人性需求。”
圖南道:“糞肥自然是不夠的,所以我準備用海肥代替。”
“我以前踅摸過海肥,但生産海肥需要的人手比糞肥更多,這些人手脫産,需要消耗大量糧食。”雨工歎了口氣。“我若有那麼多糧食,我還研究農學做什麼?”
圖南道:“那是你沒想過另一個思路。”
“什麼思路?”
“我在這裡推行了新的土地政策,給所有人分了土地,然後讓一個裡聚或多個裡聚的人将分到的土地集中起來,形成農場,在農場裡,每一畝地都一歲三熟,且每個人每歲耕作百五十畝地,每個月都播種與收獲。如此一來,一個農人生産的糧食便可以養活一百個人,農場裡不需要那麼多人手,多出來的這些人手正好去生産海肥。當然,因為土地畢竟有他們一份,所以他們也會每歲拿到一份固定的收入,雖然少,但加上海肥工坊裡幹活的工錢,夠養家糊口了。”
“....這招,我确實學不了?”雨工歎息,圖南是外來的征服者,她是已經延續數百年的弧矢王朝君王,屁股決定了有的路子,圖南能用,她不能。“但人均耕作百五十畝地,每天都是農忙,農場豈非屍橫遍野?”
平時的勞作強度,農人都時不時死人,何況圖南這種。
“農人會因為勞作沉重而死亡,純粹是因為飲食攝入的能量趕不上勞動消耗的能量,隻要讓攝入能量超過消耗的能量,勞作再沉重也不可能累死人。我給農場的農人一天四頓,頓頓有肉,目前為止,有意外死的,比如牛發瘋,撞死人,但沒有累死或餓死的。”
“....海肥的肥力遠不如糞肥。”
“所以我準備植物海肥與動物海肥混着用。”
“動物海肥?水産下腳料?窮人不挑食的。”
“不是本地水産下腳料,是南極的磷蝦,當地人吃不完,又出水即死,想賣磷蝦都做不到,但可以賣磷蝦肥。”
雖然生為鲛人,但做為一條陸地上出生與長大的魚,雨工對南極不熟,遑論想到磷蝦肥,但——
“雖然你能弄到動物海肥,但種麥和黍做什麼?這兩樣是溫帶作物。”
“前些日子,這裡下了一場雪,學厚三尺。”
雨工愣住。
圖南道:“氣候改變了,英水這一片的農業條件變好了,麥和黍或許能在熱帶的冬季種植,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
雨工苦笑:“我百載努力都不能改變的現實,氣候一朝便改變,哈.....”
圖南安慰道:“人與自然本就是人适應自然,利用自然,而非自然順着人。不論是哪種,總歸你一身農業才華有了用武之地,英水這裡或許能發展成大糧倉,你學習農學不就是為了這個?”
雨工的表情愈發怪異,好一會才調整好心态:“不提這個了,輪作可以再兩加種作物。”
圖南配合的問:“加什麼?”
“芋頭和焦芋,芋頭喜熱,英水這裡也能種,至少我種成功過。而焦芋,雖然我沒種過,但鳳麟洲的無啟喜歡種,可見它在熱帶也能生存。”
圖南拍闆道:“既然這樣,你看着研究這個,需要什麼就跟我說,我會盡力滿足你。”
雨工聞言也不客氣,當即掏出一張清單給圖南。
圖南展開清單,還沒看紙上密密麻麻的字便發現清單光長度就有一尺。
在圖南看清單時,雨工也拿起紙筆書寫,一邊寫一邊解釋:“沒想到你打算種黍和麥,所以還需要補充一些東西。”
圖南:“....”
*
廟祝摸着男童的脈搏。
斑斓葉問“他怎麼樣?”
廟祝道:“着涼了。”
斑斓葉回憶了下。“昨日下雨,他淋了雨。”
廟祝無奈道:“我不是說了,下雨了要躲起來,就算淋了雨也要将自己擦幹淨嗎?”
斑斓葉道:“屋檐下再怎麼避雨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淋到,而擦幹淨,我們也沒有衣服。”
她們平時穿的都是草編衣服,根本不能用來擦雨水。
廟祝歎了口氣,忘了這些家夥是乞丐,即便是避雨與擦掉身上的雨水這一點都做不到。
智慧生物一切愛護身體的行動都需要經濟支撐,乞丐是社會純粹的邊緣人,沒有任何經濟能力。
廟祝道:“我給他喂點姜湯看有沒有用,若是沒用....”
斑斓葉平靜道:“那也是他的命。”
乞丐病了就是死,能有一碗姜湯搶救一二已是命好,救不回來也就隻能認命。
廟祝用燃料煮了一鍋姜湯,給男童喝了一碗,其餘小乞丐也喝了一碗以防萬一,反正姜湯是藥也是湯,喝再多也沒後遺症。
男童的症狀并未好起來,斑斓葉選擇棄療,準備帶人去收集樹葉編制一張樹葉席,等人咽氣了裹着埋了。
棠忍不住道:“姜湯沒用,還可以用别的藥。”
斑斓葉道:“你在說什麼?且不說吃藥能否治好,隻說看病抓藥至少數十貝,甚至百貝,我們的錢早就花完了。”
棠覺得自己有點理解那些嘲笑斑斓葉的人了。
教育很重要,但對底層而言,教育毫無價值。
棠搖頭,甩掉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
斑斓葉沒錯,已經在死亡邊緣,再壞還能更壞嗎?
既如此,何妨不一賭?
“我能給他抓藥。”棠對廟祝道。“你開方子,藥我來解決。”
斑斓葉想說你哪來的錢買藥,卻發現廟祝真的提筆在竹簡上寫下方子,再遞給棠。
斑斓葉看了眼方子,都是一看就很貴的藥材,不由看了看棠,又看了看廟祝,眼眸中充滿困惑。
棠拿上竹簡就想跑,廟祝道:“跑過去再跑回來耽誤時間,他耽誤不起,帶上一起吧。”
斑斓葉沉默的背上男童,問棠:“去哪?”
棠道:“國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