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圖南觀察了十天，确定不會再下雪後松了口氣，恢複之前半道停下的炸魚發放，同時着手調整農業政策。

原本計劃的五十萬畝耕地不夠，将海國未來溫帶糧食大減産，必定将亞熱帶與熱帶當糧倉的因素考量進去，英水流域的耕地面積至少增加到一百萬畝才夠。

雖然肥不夠，但可以通過更多樣化的作物輪作以及三休一（休耕期間地裡可以種植綠肥）來減少肥的消耗。

但如何搭配作物，以及如何讓作物更省肥或産量更高，都涉及到農學。

圖南雖然修過農科，但滿分十分，及格分六分，她隻到七分，離專業的八分還差一分，離優秀的九分差兩分。

圖南果斷給帝都寫信，給帝都畫大餅：給我農業人才，我還你....

每日一封。

農業政策的調整與圖南的煩惱都與乞丐無關，炸魚發放結束後，斑斓葉從廟祝手裡提取了乞丐們之前攢的錢，反複數了三遍，每一次都是一百二十三貝。

棠問：“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斑斓葉道：“不是買東西，是在數小學官序的束脩。”

“你要用這些錢去官序讀書？”棠愣住。“這些錢不是讨不到食物時用來買吃的嗎？”

斑斓葉道：“這次領的炸魚夠我們吃三個月，未來三個月都不用再乞讨，有食物，這些錢可以用來做點别的。”

“但這些錢隻夠一個人上學。”

斑斓葉點頭。“我得想想讓誰去，這個人不能有什麼自尊心，不然去官序讀書，别人都穿着布衣，她穿着草編衣服，被人嘲笑排擠時，自尊心強，就會分不清輕重，忘了自己是去官序做什麼。學習能力必須出色，不然去了也學不會多少東西。要沒皮沒臉，這樣才能在不懂時去找同學找先生詢問，一遍遍問道自己會為止。”

棠若有所思。“你想投資一個人，來日讓她回報我們？”

斑斓葉笑。“怎麼可能，人心莫測，讀書要成材，至少要十數載後，這麼長的時間，風險太大了。即便對方記恩，未來也不一定出人頭地，不出人頭地，又能幫我們什麼？”

“那你是為何？”

“長期回報再驚人，窮人也賭不起，窮人能接受的隻有即時的回報，我要做的自然是索求即時回報。”

“可送一個人去讀書，能有什麼即時回報？”棠不解。“還是說，你想自己去讀書？”

斑斓葉搖頭。“我是想去讀書，但我不能走，我走了，白天都在官序，便沒法再照顧大家了，而且我在神廟裡也可以學習。”

“神廟的蒙學教育遠不如官序。”

斑斓葉道：“等人晚上回來，她要将白天學習的所有知識都教給我們，我仍舊可以學到官序的知識。”

棠豎起大拇指。“你厲害。”

這是白/嫖官序呢。

斑斓葉在一番考量後，選了乞丐們中學習速度最快的，一名六歲的女童。

斑斓葉帶着人出門，用兩個貝買了一身新的草編衣服，二十貝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文具，再将八十貝的學費交給廟祝，讓廟祝帶着對方去官序報名。

去讀書的乞丐沒有辜負斑斓葉的期望，每天都在官序将官序教的知識吃透，晚上回來教衆人。

衆人有疑惑都盡量解答，即便解答不了，也會記下來，第二天去官序請教先生。

棠看得都有點同情沒見過的先生們了。

學生好學是好事，但一個學生每天帶着少則十幾個，多則五六十個問題來請教自己，對先生也是一種折磨。

先生們顯然受不了，很快便開始躲學生，甚至對學生發脾氣。

對此，小乞丐适當調整了下戰術，每天隻問先生三五個問題，剩下的問題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去問同學，一部分去問别的先生。

既然幾十個問題問一個人會惹人厭煩，那就換成幾十個人，一人一個問題，這樣就不會惹人煩。

小乞丐都是晚上回來授課，白天時衆人仍舊要為生計忙活。

年紀太小的，繼續讨飯。

年紀大點，有一些力氣也跑得快的則跟着斑斓葉去野外采摘野果野菜換錢。

官序會發教材，也會每個月發一些簡牍做為書寫材料，但官序不發筆和墨，這兩樣還得學生自己花錢。

斑斓葉得趁着現在有餘糧，也能吃飽，身上有力氣，多弄點錢買筆墨。

但對于斑斓葉的做法，認識的人皆給予嘲笑。

“讀書？不當吃不當喝的，浪費錢。”

斑斓葉道：“但可以改變命運。”

“你怎麼知道自己是先改變命運還是先因為沒錢而餓死？”

斑斓葉：“說得好像我把錢留下來，我們就不會餓死一樣，既然已經不可能更糟糕，有什麼理由不賭一把？”

嘲笑者噎了下，但還是道：“錢留下來，至少餓死前能吃幾頓飽飯。”

斑斓葉道：“還是要做個餓死鬼。”

嘲笑者：“....”你是跟餓死過不去了嗎？

*

圖南給帝都的畫餅書信持續到九月初三。

書房。

“還是英水流域的糯米飯團好吃，其它地方的飲食，就算是糯米，也總覺得差了點味道。”

雨工坐在茵席上，啃着糯米飯團，一臉心滿意足。

圖南：“雖然我向帝都索要農學人才，但....”

雨工問：“我難道不是農學人才？這世上有幾個農學者能比得上我？”

“屈指可數。”圖南答。“我隻是沒想到皇會讓你回英水流域。”

雨工咽下嘴裡的糯米飯團。“這我也沒想到。”

雖然折丹讓她做了尚農令，但她畢竟是弧矢王朝的君王，還是一個在民間口碑不錯的君王，就算要用她，不應讓她回到英水流域。

雨工疑惑道：“她就不怕我造反嗎？”

圖南想了想，道：“上古人族王朝時，赤帝曾将曾經統治甯州的濁山姮放回甯州。”

雨工道：“我何德何能與濁山姮比？濁山姮造反了，赤帝殺起來沒有心理障礙，她沒反才讓赤帝意外，且差點下不來台，而且我也沒濁山姮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力，英水流域的貴族也被你殺光了，沒必要。”

圖南點頭贊同。“濁山姮死了也就死了，不會令人肉疼，但你死了，會讓人肉疼。既如此，皇應該是為了速度，你畢竟在英水流域出生長大，即便都是熱帶，你最熟悉的也還是這裡的水土，培育作物也更容易出成果。如今氣候越來越冷，沒那麼多時間浪費。”

雨工覺得這種解釋很合理，遂點頭。

“既然你來了，那正好，我這有幾個農業方向，你看能研究哪個。”

圖南将一沓公文放到雨工面前。

雨工打開第一份。“人工種植蘆葦與莎草，增加蘆葦與莎草産量，發展造紙業，熱帶遍地都是野生蘆葦與莎草，還需要人工種植？”

“而英水流域這裡造紙業今歲造紙一萬石，十歲後預期會達到每歲十萬石，野生蘆葦與莎草總會有割完的一日，提前培育人工種植的蘆葦與莎草是未雨綢缪。”

“這也太未雨綢缪了。”雨工扔掉公文，拿起下一份。“茶葉種植，雖然我成功在英水流域種植茶葉，但隻種了一片山丘，你想大規模種植，還有得磨，不過你為什麼會想種植茶葉？”

“茶葉賺錢。”

“氣候越冷，糧食越貴，與其買糧，還不如想辦法種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