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相府有門房,雖然棠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東西,但她将眼睛和頭上的布扯下來,露出屬于鲛人的耳鳍與海藍眼眸,以及那張與五郎美得如出一轍的臉蛋,門房立刻認出了魚,讓三人暢通無阻的進門。
“阿母在嗎?”
“國相不在,但大王方才回來取東西。”
“有人在就行。”
棠帶着人跑進府裡,與準備出門的五郎撞上。
回來取東西的五郎見棠回來,驚喜的抱起跟髒得跟垃圾堆裡泡了三天的棠親了一口。“棠,你終于想開不找罪受了?”
棠将方子怼五郎臉上。“抓藥,快!”
五郎疑惑的接過竹簡,再看了眼斑斓葉背上的男童,道:“國相府沒藥材,但這上面的藥材王宮庫房都有,我去拿。”
棠看向國相府隔壁的寒酸英陽王宮,五郎基本不回王宮,每天孜孜不倦爬圖南的床,就算爬不上床也要蹭客房,她都忘了王爵都有一座王宮。
五郎帶着人來到王宮,讓管家的家丞将方子上的藥材取來,再煎熬成藥湯。
将藥湯給男童灌下,出了一身汗,沉沉睡去,雖然很疲憊,但腦門摸着沒那麼燙了。
見男童沒事了,斑斓葉這才觀察起周圍。
很精緻的屋子,連床都是雕花的,雖然看不出床的材質,但斑斓葉能認出床上被褥都是絲綢。
斑斓葉看向棠,充滿疑惑:“棠是大王的王女?”
你是王女?
那你是怎麼落到去做乞丐的?
棠觀察了下斑斓葉,見斑斓葉滿是無法理解的茫然,沒有憤怒,這才解釋道:“我想了解完整的海國,但耳聞不如眼見,眼見不如親身體驗。”
斑斓葉聞言打量了一番跟垃圾堆裡泡了三天,穿着草編衣服,身上充滿長久不洗澡的氣味,皮膚上也有一層污垢,整條魚都很瘦的棠,再打量渾身幹幹淨淨,穿着鑲嵌着衆多寶石珍珠的美麗鲛绡服飾,精神奕奕的五郎。
除了美得不像話的臉,這倆完全看不出是一對父女,但他們确實是父女。
斑斓葉沉默無言,臉上的表情卻無聲訴說着:雖然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組合起來後,聽不懂。
好一會,斑斓葉問:“想了解海國與做乞丐有什麼關系?”
富貴子弟體驗生活也沒這麼體驗的吧?
她可是親眼看着這家夥從白白胖胖變成如今的乞丐模樣。
棠道:“三百六十行,乞丐是其中之一。”
斑斓葉:“....”确定了,人族與鲛人真的不是一種生物,不然她為什麼完全無法理解棠的腦回路?
棠問:“你不生氣我隐瞞你吧?”
斑斓葉理所當然道:“我為什麼要生氣?你隐瞞身份有自己的原因,并非為戲耍我,也沒傷害我與我在乎的人。相反,我很高興。”
棠不解。
斑斓葉解釋道:“我很高興你是貴族,雖然我明白賭博有風險,遲早會面對今日之事,也做出了選擇,但你讓我避免了賭博的風險。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幸運的。”
沖着她們這段時間與棠的交情,與她對棠的性格了解,就算棠回到貴族生活中,以後不會再與她們有交集,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為她們做。
一個貴族指縫裡随便漏點,都夠小乞丐們成年前有飯吃、有衣穿并接受教育。
棠松了口氣。
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棠不必急着回去,在男童完全脫離危險後,棠趁着這段時間将斑斓葉與衆人的以後安排了下。
畢竟相識一場,她不希望下次收到他們的消息時,人已經沒了。
給錢不靠譜。
乞丐生活已經讓她深刻明白一件事:底層人留不住錢。
苦思一夜後,棠找五郎預支了一個月的零花錢,給斑斓葉等人在學校裡交了整個小學期間的學雜費以及夥食費。
小學隻管一頓飯,但學生若是離家遠,或是不想回家吃飯,也可以在學校吃飯,隻是要交夥食費。
棠一股腦都交了,确保乞丐們以後都有飯吃,再買下一座普通民居并一架織機送給斑斓葉等人,然後送沒到讀書年齡的孩子去跟織工學習織布。
棠對斑斓葉解釋道:“等他們學會了,你們再跟着學,輪流使用織機織布,如此,平時也能攢點錢,若有什麼急事,也不至于等死。”
斑斓葉看着織機,木材非常堅固,漆刷得也很漂亮,好奇的問:“這架織機多少錢買的?”
“四千貝。”棠補充道。“不用還。”
斑斓葉道:“我知道,隻是問問。”
“但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斑斓葉自嘲道:“也不是不開心,隻是突然發現自己很傻。”
“什麼傻?”
斑斓葉搖頭。“沒什麼,總之,謝謝你送給我們的幸運。”
棠道:“遇到你們也是我的幸運。”
若沒遇到斑斓葉,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受多少罪。
圖南那個狠心的家夥,在她做乞丐的三個月裡,一枚錢一份食物都沒給她,自己不給,也不讓五郎給。
雖然無奈圖南的心狠,但安排好斑斓葉等人的事,棠還是在夜裡睡覺時抱着枕頭爬上圖南的床,摟着圖南的胳膊親親熱熱的喊道:“阿母。”
圖南揉了揉眼睛。“怎麼了?”
“你有錢嗎?”
“你不是五郎預支了一個月零花錢嗎?”
“我不缺錢,我是想說,若你手頭寬裕,能不能頒布點政策,比如辦慈幼院,收養孤兒?”
“沒錢,真沒錢,我都去砍五郎的王爵待遇搶錢了,哪有錢辦慈幼院,而且掃盲的蒙學,隻要每天去上一個時辰的課,可以領到一碗粥,夠讓人不餓死了。”
“你說的不餓死是指在餓死邊緣徘徊?身體虛弱,卻不能生病,因為生病一定沒錢治,然後會死。”
“不然呢?”
“不能更好一點呢?”
“等你長大了去遊曆天下,那時你會發現,每天有一碗粥已經夠好了。”
“比起餓死,在餓死徘徊的不餓死已經夠好,所以就不要再貪婪的奢求吃飽嗎?”
“我沒這個意思,但沒錢。”
“你不是砍了阿父的王爵待遇嗎?不算封地稅賦,我記得王爵的俸祿還有雜七雜八的福利補貼,全折算成錢,每歲兩千萬貝。而封地稅賦因封地不同而異,但英陽國的封地都是好地方,我翻過你書房裡的稅賦公文,阿父大概能得到六千萬貝的稅賦。你隻給他留了夠他穿衣吃飯的錢,其餘都拿了,怎麼會沒錢?”
“你阿父告訴你的?”
“嗯。”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如果沒有封英陽國,那六千萬的貝錢是可以省下來的,根本不用給他。”
“所以,你原本就對那六千萬貝的錢有規劃?”
“是的,所以我才砍他的王爵待遇,因為他妨礙到我了。”
“但還有兩千萬貝,那是國庫給他的。”
“那個,已經花光了。”
“阿母你真敗家。”
圖南敲了敲魚崽的腦袋。“你知道維持治下不餓死人有多燒錢嗎?敗家?會不會說話?”
“乞丐們....”想起蒙學的那碗粥,棠将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你不能向帝都再要些錢嗎?”
“帝都又不是我父母,憑什麼撥給我更多經費?而且你是想幫助那些乞丐,你知道全國有多少乞丐嗎?幫了英陽國這裡,其它地方幫不幫?如果不幫,豈非人心離散?如果幫,知道那要燒多少錢嗎?帝都不會答應的。”
“帝都不是給風神教撥錢嗎?”
“那是為了搶人口,不是為了幫扶乞丐,而且國庫也不是掏所有錢,是風神教掏大頭,國庫錦上添花。”
“那國庫有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