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拆遷的人們,圖南也根據每家每戶的房屋占地面積給人打了個條子,等第一片城區重新修好,就給每家每戶分一座屋舍。若有人想換更大的屋舍也可以,這段時間多賺點錢,補上差額,就能換大房子。
在五郎看來,圖南的行為要多敗家有多敗家。
讓不以消滅敵人為優先,犁全境時,遇到氓隸受災,先救災,遇到氓隸吃不飽飯,就告訴氓隸可以來英陽城做短工,并給予路上的口糧。而為了平息軍中怨氣,又不得不重賞軍隊,但最花錢的地方還是重建英陽城。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征服了弧矢王朝,但海國莫說得到利益,大概率要賠錢,可戰争這種事,素來赢家通吃,隻要赢了,就能連本帶利獲得土地、人口、财富。
圖南的做法成功讓海國除了土地與人口啥都得不到。
“雖然土地與人口确實很重要,但戰争是最燒錢的,土地與人口再重要,也必須通過掠奪敵國的财富補充國庫的戰争消耗。”
對于五郎不可理喻的表情,圖南振振有詞:“你說的我都懂,赤帝的做法那麼好,千載來卻沒人效仿,是不想嗎?是土地與人口雖重要,但長遠的利益終究抵不過短期利益,大部分人等不到長期回報就先因為長期回報的漫長而巨大先破産,短期利益隐患再大,至少當下可以活命。”
五郎不解:“那你為何如此?”
圖南一臉郁卒:“還不是皇,誰知道她腦子抽了什麼瘋,要求我三個月滅弧矢,要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滅掉一個王朝,要麼對當地貴族做出大妥協,要麼學赤帝。皇是不會答應前者的,若利益的大頭被當地貴族拿走,那海國勞師遠征豈非征了個寂寞?而後者,衆所周知,赤帝的做法可以在極短時間徹底滅掉一國,但非常燒錢。話說回來,曆史上她哪來那麼多錢?我隻是抓這個方子對付弧矢王朝一地就這麼燒錢,她可是用這個方子治了大半個元洲。”
與折丹談條件談出個圖南三月滅弧矢的始作俑者眼神飄了飄。“赤帝,不是說她盜墓,将人族王朝王公貴族包括自己的祖墳都給刨了嗎?大概是以死人之财救活人。但海國不推崇土葬,弧矢境内的陵墓應該不多吧?你打算怎麼做?弧矢王朝活王族與貴族的财富應該不夠用吧?”
“鲛人不尚土葬,但陸地生物還是很尚的,挖一挖還是能挖到幾座陵墓,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圖南歎了口氣。“不過杯水車薪,還是得找皇與後要,既然他倆無理取鬧要求我三月滅弧矢,那就得接受我用的任何方案,不能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五郎擔心的問:“他們會答應嗎?”
圖南要的錢可不是小數目。
“會的,海國有遼闊的海洋,又不是如赤帝一般一副方子用到爛,隻是在弧矢王朝這麼做,需要燒的金山銀海數量還沒超出海國财政承受極限,而且...”圖南掏出一份奏章。“這是我根據弧矢王朝的國情寫的方略,按着這份方略執行,這裡以後會變成炎洲西部最大的貿易中心。沖着這份方略,他倆也得給我錢。”
五郎好奇的拿過看了看,發現是圖南根據當初在雨工農場時聊天的内容寫的英水流域未來發展方略。
除了賣果蔬、糖、油外,這家夥還打算利用犀渠寒流制作海上水力風力磨坊,包攬炎洲西部與流洲北陸的谷物加工,以及打造海上浮城圈養魚群種植海藻——炎洲這裡氣候炎熱,但草木葳蕤,可以種植一些魚吃的牧草,加上榨油的油渣正好制作成魚飼料喂魚。
大抵是為了要到錢,圖南寫奏章時費了很多心血,辭藻斐然,且進行了一定的藝術加工。
去過南魚海邑的五郎可以确定,不論是磨坊還是浮城都沒圖南在公文裡描繪得那麼好。
倒也不是說圖南撒謊,在奏章裡列的數據有問題,但她列的數據都是最好的那批數據,而不好的大部分數據,皆一筆帶過,乍看之下隻覺得這奏章描繪的前景一片光明一片坦途。
五郎:“你這上面用的數據....”
圖南歎道:“皇曾經與我感慨,她雖是王,治理海國,卻無法看到海國的真正的模樣。我當時覺得,君王被臣子蒙蔽耳目,聽到的見到的一切都是臣子加工過的,君王着實可憐,臣子着實可憎,但如今自己做了臣子,方知臣子明明知道蒙蔽君王耳目的後果,還要如此。或許有少部分臣子是為了做權臣,控制君王,但大部分臣子真的是出于無奈。”
圖南滔滔不絕道:“希望一件事以最小的成本得到最好的結果是君的天性,更有甚者希望馬兒跑得快又希望馬兒不吃草。至于怎麼做到,那是臣子的事,君王隻看結果。負責執行的臣子能怎麼辦?總不能真的按君王的希望去做吧?做人也得遵守客觀現實,一件事你想辦好就不能吝啬錢财。沒錢怎麼辦?除非臣子擺爛,并且擺爛後也有足夠的後台擺平君王的怒火,否則,要麼想辦法讓君王相信自己做成了這件事,物美價廉,要麼想辦法從君王那裡搞錢,然後砸錢将事情辦好。”
将心中郁氣吐盡,圖南做出最終總結:“不論是哪一種,欺君都是必然。”
“你說得很有道理。”五郎道:“但本質上還是屁股決定腦袋吧,過去的你是旁觀者,且與皇感情好,站在她的立場思考,如今你處在臣子的位置上,自然站在臣子的立場上思考。若來日你坐在君的位置上,可還會如今日這般共情臣子而非痛恨臣子蒙蔽你的視聽?”
圖南呸了一聲。“别咒我,我才不會成為君。”
五郎笑吟吟點頭。“嗯。”
*
圖南的軍令在第一個月時被所有人公認為腦子有坑,造成了大量軍卒無謂的傷亡,且多次讓敵人逃跑,更甚至敵人在發現海國軍隊對氓隸的态度後,開始拿氓隸“釣”海國軍隊,進一步增加海國軍隊的傷亡。
見海國軍隊多次遭到打擊,亡國貴族們忍不住彈冠相慶,舉杯慶賀複國有望,沒有人留意到氓隸們看海國軍隊時的眼神變化。
第二個月下半月時,怨氣已積累到極緻的海國軍隊陡然發現自己的耳目靈活了起來,對亡國貴族們的武裝勢力行蹤愈發清晰,就算讓亡國貴族們先跑三天,自己都不會追丢,甚至追上貴族後,也不會遭遇到太頑強的反抗,出身氓隸的徙卒與民夫紛紛臨陣倒戈。
到第三個月月末時,弧矢王朝整體恢複平靜。
圖南找折丹與箕要的錢糧也順利到來,附帶兩份诏書,一份任命圖南為弧矢總管,暫時總管弧矢王朝諸事,一份任命王孫扶搖為副總管,輔佐圖南。
圖南:“.....”且不說讓下下代海皇給自己當助手有多離譜,我就非得和這條黏人哭包魚糾纏不休嗎?
盡管無奈自己一時半會甩不掉黏人哭包魚,圖南還是很快調整好心态,将錢糧分成四份,一份用于重修英陽城,一份向溫帶地區購買糞肥向寒帶地區購買海冰,一份用來建立加工蔬菜、蔬果的作坊,一份用于修建浮城與水風兩用磨坊。
炎洲中部的鵲山山脈。
鱗次栉比的建築或屹立山巅,或附着于懸崖上,無數有翼的羽人在群山間往來。
而位于鵲山中南部最高的支脈山巅屹立着鵲山國的王宮。
王宮此事正一片沸騰。
“必須救援弧矢王朝,若讓海國控制英水流域,必成大患。”
“說得輕巧,弧矢王朝已經亡了,王族貴族們或被殺或被捕,哪還有反抗之力?”
“那些短生種王公貴族那麼能生,怎麼可能捕殺殆盡,肯定有地位卑微的漏網之魚,找到他們,以他們為幌子讓弧矢王朝複國便是。”
“那得我們自己上,且不說羽國如今盯着生洲龍伯貊國與雨師國的戰争,無法給予我們支持,隻說弧矢王朝的氓隸有什麼理由支持同是外來且非我族類的我們?”
鵲山王扶額看着大臣們的争論,在激烈争論中,話題最終發展為對弧矢王朝的批判。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弧矢王朝太廢,才三個月就亡國了。”
“不是三個月,是一個月,之後兩個月都是治安戰。”
但再怎麼對弧矢王朝群情激憤,兩派人馬還是堅持各自的意見,最終看向鵲山王。
“王如何看?”
鵲山王想了想,道:“先派人去弧矢王朝看看,确定民情如何後再決定是否出兵。”
三個月滅國,這麼快速的滅國,不可能不留下隐患,若民心不穩,就是鵲山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