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們對鵲山王的決策沒意見，但在誰去弧矢王朝瞅瞅這件事上再次發生分歧——誰都不想出這趟遠門。

雖然能夠飛行，讓羽人可以無懼多山地形，在群山之中建立起繁華的國度，但無視距離不等于無視太陽。

讓一名羽人飛越沙漠，必定收獲一隻香噴噴的烤雞。

炎洲的沙漠集中在北部，倒不至于将人曬熟，但炎洲做為熱帶大陸，即便是雨林也陽光熱烈，足夠将人曬半熟。

出遠門需要飛越高原與群山，活受罪不過如此。

鵲山王見此給出了一個很公平的解決方案：抽簽。

公卿們一起抽簽，誰抽到紅頭簽誰就跑這一趟。

抽完簽，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有人站出來，鵲山王忍不住問：“誰抽到了紅頭簽？”

衆人互相打量，臉色難看的跟死了父母一樣的魚宵在一衆歡喜表情中脫穎而出。

鵲山王道：“是魚宵呀，恭喜你，記得早去早回。”

魚宵擡頭看着女王幸災樂禍的表情，有種沖上去給她一頓揍的沖動。

但事已至此，再怎麼看女王不順眼，想揍她，也改變不了既定事實。

魚宵隻能開始要求出差補貼與條件。

既然這一趟無法避免，那就想辦法避免損失。

因着自己躲過一劫，衆人對魚宵的要求隻要不是太過分都沒意見，讓魚宵順利預支一大筆出差補貼。

鵲山國是群山之國，鵲山山系斜穿炎洲，也是炎洲最大的礦帶，金銀銅及各色有色寶石礦遍布。

鵲山國境内多礦，很自然的發展起對應産業，靠溫泉與加工寶石聞名，市集多寶石，魚宵用出差補貼換了一包紅寶石，這才背着出發。

鵲山既然沾個山，自然貧瘠，這樣的地形根本種植不了稻粟麥等主流作物，所幸羽人的主食是蜜實，而蜜樹不挑地形，不論平原還是山地都可以種植。

來到炎洲的羽人在群山中修建水利，種植蜜樹，又在高原上畜牧，在高原與群山的湖泊水域中養魚，這才在本該貧瘠的群山中建立起繁榮的城邑聚落。

魚宵一路飛過鵲山國，飛過高原山谷中成群的牛羊，飛過群山中郁郁蔥蔥的蜜樹。

蜜樹長勢非常喜人，挂滿蜜實。

古老的傳說中，羽人最早居于南溟沿海，而蜜樹是随着羽人的足迹而擴散的作物，來到熱帶的羽人驚訝的發現蜜樹熱帶長得比在溫帶還好，仿佛回到了故土，仿佛在無聲訴說羽人的過去。

如今居于溫帶與寒帶的羽人曾居熱帶。

“但始終沒法想像古老的先民怎麼在熱帶生存的。”魚宵小聲嘀咕，白晝在熱帶翺翔如同将自己放在烤架上燒烤，在這種環境裡，羽人即便有飛行優勢，也不會很舒适。

飛出鵲山國境内，魚宵來到盟友周饒國境内。

鵲山山系，羽人占一半，人族占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便是同樣來到炎洲的靖人建立的周饒國。

與軍事功能更鮮明，像軍營多過國家的鵲山國不同，周饒國的風格很正常，更像一個正常的商業國家，通過開采金銀銅鐵礦，加工成器物與周邊貿易換糧食——沒辦法，熱帶環境種地難度太高，而礦工與鐵匠都是大胃王。

周饒國的城邑隻有一小部分在地面與山體表面，大部分城邑位于地下。

周圍雖然有很寬廣的雨林，但周饒國并未将之開墾為田地，而是租給了來自龍族的龍。

應龍們在雨林裡修建了一座龍城，在雨林裡放牧恐龍，售賣恐龍肉給周饒國，解決靖人的吃肉需求。

魚宵在周饒國停留了兩天，發現周饒國雖然也關注弧矢王朝的事，但沒鵲山國那麼在意，甚至聽到不少想與海國做生意的聲音。

魚宵若有所思。“雖然大家都是被派來的，但焦饒顯然無法隔着萬裡陸地與海洋遙控周饒，來到這裡的靖人很容易被炎洲同化，成為炎洲的一部分。”

不像鵲山國，始終在羽國的控制中。

“周饒國這種情況，焦饒國估計也不在意，畢竟，我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控制炎洲，而是為了不讓元洲人族王朝控制炎洲，恢複上古人族王朝時的疆域。後來又添上一個海國，但焦饒國是純粹的陸地國家，海國控制炎洲與否對它影響不大。”

離開周饒國，海拔便開始下降，地形開始變得平坦，陽光也愈發熾烈，魚宵調整了作息，晝伏夜出，如此走走停停一個月，終于抵達原弧矢王朝境内。卻心情沉重的發現弧矢王朝境内安居樂業，沒有戰亂，沒有混亂，甚至治安都比自己六十多年前來的那次好了很多。

弧矢王朝大概沒戲了。

魚宵懷着想看看海國派來處理弧矢王朝的究竟何人的心情乘船順流而下，抵達英陽城，看到如同大工地的英陽城與熱火朝天忙碌的氓庶，心情更沉重了。

打聽圖南的蹤迹并不難。

一方面圖南與五郎的糾纏早已因為五郎的美貌而流傳開來，所有人都知道有個非常美貌的美男魚千方百計想鑽上總管的床，總管如何對美人十動然拒，英陽城的氓庶每天就指着這倆的花樣下飯，自然格外關注倆人。

另一方面這家夥每天都會抽時間在城中閑逛，若不在城中閑逛，多半是跑海邊港口了。

魚宵追着圖南來到英水入海口的弧矢城，也是弧矢王朝最大的港口。

海上漂浮着可載貨萬石的鲸船，一艘又一艘小船将貨物運輸到無法離岸太近的鲸船。

魚宵換了身衣服去做挑夫，在運輸貨物時偷偷打開貨物看了看，發現全是菜幹果幹，制作菜幹果幹用的蔬果都是炎洲很常見的蔬果，甚至大部分蔬果是野菜野果。

炎洲誰會缺這點野菜野果？

你還不如賣點鹹魚，炎洲本來就是氣候炎熱，吃肉更令人生躁意，因而多喜海魚肉。

魚宵頗為茫然。

隻是這些蔬果，值得圖南親自跑來監督嗎？

魚宵苦思良久，目光最終停在鲸船上。

“鲸船以竹為主材料，又用鲸甚至鲲拉船，速度極快，可以輕易往來熱帶與溫帶。溫帶的冬季，吃口菜可不容易。”

雖然可以在其它季節提前儲備與制作菜幹，但溫帶是農業帶，盡管是五帶之中最富裕的，這富裕卻與種地的農人無關。農人受到的盤剝非常沉重，必須将所有時間與精力放在種地上才能維持最基本的生存，根本沒那麼多時間制作足夠的菜幹。

“鲸船可以将蔬果幹拉到處于冬季的溫帶，必定賺得缽滿盆滿，但溫帶自己也有蔬果。如此大老遠的運輸，成本會低嗎？若成本不低，溫帶的人憑什麼不選擇本地蔬果幹？可若成本低....雖然炎洲四季如夏，蔬果四季不絕，但隻靠野果也菜可供給不了溫帶龐大的人口，必須人工種地，可炎洲的土壤....”

雖然不是在炎洲出生，但也算是在炎洲長大，魚宵太清楚熱帶的含金量了。

除非火山地帶有火山灰這種天然肥料，否則土壤裡基本沒養分，想在這種環境裡搞大規模蔬果種植，不如洗洗睡。

魚宵與挑夫們一起坐在甲闆上一邊吃魚幹一邊思考。

能三月滅弧矢，還治理得這麼好，海國這位英水總管不可能沒腦子到連這點常識都不了解。

既如此，還選擇如此。

魚宵咽下嘴裡的魚肉。

“除非她有解決土壤肥力的辦法。”

旁邊的挑夫疑惑的問：“宵說什麼？”

魚宵答：“我說這麼多蔬果是要賣到哪裡去？誰會買。”

“哦，總管說，這些蔬果都要賣到更南邊的龍伯犀渠國與西邊的流洲，據說這兩個地方如今正在冬季，很難吃到蔬果，這些蔬果幹很容易脫手。”

魚宵做出恍然的表情。“鲛人真方便。”

海洋能抵達的地方，海國就能将生意做過去，做的生意還不是香料寶石這類奢侈品，而是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需品。

魚宵挑擔挑到第三天時，鲸船終于載滿蔬果幹，準備啟航。

圖南親自來送行。

水委對來送别的圖南道：“放心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帶回足夠的糞。”

“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隻要你不嫌貴。”

“隻要你能将蔬果幹賣出好價錢，糞再貴也不是問題。”圖南繼續道。“不過我這次不是想跟你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