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居大不易,不論是物價(魚肉和鹽另當别論)還是房價都很高,但這對妙儀不是難題,北年王給的特産足以讓她在帝都買下一座宮殿,但務色新宅也需要時間,因而入帝都後夫妻倆暫住在北年大王女的宅邸中。
海皇折丹繼位後為了加強對附庸國的控制,要求海國所有附庸國遣一名未成年王嗣至帝都為質,這些質子到海國後會與海國皇族一同接受教育,直到回國繼位。
質子可以在成年後回國,但附庸國新君的合法性必須宗主國承認,宗主國認你,你才是合法的國君,宗主國不認你,就算所有貴族和氓隸都支持你,你也不合法。質子們的王儲之位堅如磐石,因此大部分質子即便成年也不會馬上離開海國,而是繼續留在帝都,在帝都培養人脈,直到老國君死了才回國。
北年大王女鏡鲸便是如此。
王儲之位穩固,且弟媳是海國政壇新星,鏡鲸對弟弟與弟媳的到來表達十分熱情,給初來帝都的兩人科普了帝都各個部門的人與事,尤其是妙儀即将上任的司商部。
海國的行政部門因為海皇與海後的關系一般都有兩套,一套陸地一套海洋,司商部是唯一的例外。
最開始司商部也是分海陸兩個部門的,分别負責海洋與陸地的商貿之利,但随着時間流逝,海國很快發現海洋與陸地雖然環境不同,但商貿是無界的,尤其是海運成本低的情況下,陸上貿易與海洋貿易很容易搞一起,徒增無數管理成本。
最早的時候為了平衡海皇與海後,雖然管理成本很高,但也捏着鼻子忍了,但到了弇茲後時期,她将兩個司商部合并,此後再未拆開。
司商部設大司商一名,下設左右司商丞,尚布、尚船、尚海市、尚糧、尚鹽、尚工、尚私營、尚官營、尚畜、尚魚、尚珍、尚酒十二令,以及百六十長、丞。
前任尚工因為貪污被收拾了,按照海國的傳統,超過一千石的帝都官吏必須有在地方上任職的履曆,因此尚工去吃牢飯了,騰出來的位置卻沒法直接從屬官中選拔。
當然,就算這樣,正常情況也輪不到資曆淺薄且是外來者的妙儀,京官的坑就這麼點,每個坑都有一大群蘿蔔在排隊,不乏出身高門人脈廣或資曆更深的。但海後不滿意底下人給他提供的名單,決定自己選一個,正好千山郡大治的奏章呈上來,于是就妙儀了。
“海後的決定剛出來時,大部分人都很驚訝,畢竟弟妹你....”鏡鲸輕咳了聲。
妙儀道:“我知道。”她大概也猜到自己為何能拔得頭籌。
資曆淺意味着對她的破格提拔是投資,這筆投資對海後而言是無足輕重,對她而言卻重于岱山,她将在這次提拔上打上海後的印記。
外來者意味着她背後沒有盤根錯節的利益關系,至少在海國境内還沒有,而北年國的關系,海後是不會看在眼裡的。
鏡鲸道:“如今這位海後乃先王之子,海皇卻是先後之女,弟妹一切當小心。”
妙儀謝過鏡鲸的提點。
翌日,妙儀去司商寺報道,鏡緣則去城中尋找合适的住宅,雖然是親姐弟,但鏡鲸是質子,妙儀是海國高官,平時因為姻親往來多沒什麼,但一直住在一起就不太好。
尚工令雖然隻一千二百石,但工作量卻是十二令中最多的。
原因無它,無關農稅,與商稅有關,但又不屬于十一令的雜七雜八稅全是尚工令負責。
比如木材貿易、兔皮羊皮等尋常皮草、貝雕、顔料、食材....林林總總兩百多項,光是項目目錄就能看得人眼睛疼,而這還不包括一些非常小的小稅目。
妙儀不眠不休花了一個月才看完過去一年的卷宗,對自己的崗位有足夠了解,回家休息時,閉上眼都能看到無數數字。
經過數月的拉鋸,八月時,海國與雨師國的和談塵埃落定,妙儀也對自己的新工作上手,本以為可以緩一緩,未曾想,為了慶賀與雨師國的戰争結束,海後決定不久後的中秋宮宴舉辦得更熱鬧一些。
雖然妙儀隻負責一部分商稅,宮宴的籌備不歸她,但舉辦一場數萬人參與的大型宮宴需要的東西太多,專門負責宮宴的宮令免不得要與各個部門打交道,尤其是各種雜七雜八材料最熟悉的尚工令。
初來乍到,尤其對方還是宮令,妙儀不會不長眼色的拒絕,隻能幫着調度需要的材料。
緊趕慢趕,總算趕在時間到來前将需要準備的都準備好。
鲛人不過中秋,因此宮宴隻是海後與陸官的宮宴,便沒放在湖泊或海上,而是放在溫暖的大殿裡。
妙儀帶着做為随同的鏡緣進殿時被撲面而來的壕氣驚得愣住。
這座專門用于舉辦宮宴的大殿上,牆壁與柱子上密密麻麻的月光明珠與方形水晶,每一顆都有嬰兒拳頭大,令整座大殿明明沒有點任何燭火,卻亮如白晝。
雖然她自己沒買過月光明珠這種奢侈品,但托北年王的福,她對月光明珠的行情并不陌生。
這些月光明珠,随便一枚就夠帝都一戶五口之家有酒有肉的生活十年。
水晶的價值低一些,但看那些水晶毫無雜質的模樣與個頭,也不會低多少。
直到入座,妙儀都沒回過神。
她以為北年王已經夠富得流油,與海後一比,北年王與乞丐無異。
夫妻倆恍惚的坐下,不一會,美貌的宮人們便捧着食物,如行雲流水般走入,将一道又一道菜肴與美酒擺在食案上。
宮宴持續的時間很長,為了避免熱菜變涼菜不好吃,呈上來的菜肴不是熱菜便是冷菜,但即便如此,也都是用得上等食材。
妙儀看不出食材的品質,也吃不出來,倒沒被壕到。
鏡緣拿起兩塊月餅,将一塊月餅給妙儀。“大姐說宮宴持續至少一個時辰,我們先吃點月餅墊墊。”
妙儀接過月餅遞到嘴邊,倏然淚如雨下。
正準備啃月餅的鏡緣愣了下,趕緊拿帕子給妙儀擦淚。“你想親人了?”
妙儀點頭。“從我被選入宮起,便再沒與他們一起吃過月餅。”
宮女平時是不允許出宮的,不論是遊玩還是探親都不行,想出宮隻能等皇帝開恩,放宮女出宮。但宮中宮女數以萬計,皇帝除非遇到大型天災,或是為太子出生,非常寵愛的皇後或貴妃生病,通過放宮女出宮祈福減免開銷,否則不會放宮女出宮,且每次開恩,最多放三五千人,還有年齡限制。
為太子、皇後、貴妃祈福而放宮人,狼多肉少,宮女必須打點很多錢才能搶到名額。
為天災祈福,那是個宮女都不想出宮,天災意味着混亂,還不如留在宮女,相對安全些,又得打點很多錢避免被選入放出宮的名單。
多種因素結合,别說一起吃月餅,妙儀連親人的面都很多年沒見了,隻能通過書信以及家裡寄給自己在宮裡打點的錢财了解家中情況,但即便是書信,也是燹朝内亂時斷絕。
畢竟是宮中,海後也快來了,禦前失儀可大可小,妙儀不想生事,很快控制住眼淚,人卻始終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箕到來時,妙儀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精神點。
穿着全套禮服的箕宛若行走的珠寶架,卻完全沒有被璀璨的珠寶壓住風采。
原因無它,太美了。
讓了解箕過去的人不禁在心中感慨無怪乎身為前朝餘孽還能活下來,并成為海後。
美得發光的箕走到後座上坐下,一如往常般與公卿們閑聊,觀賞歌舞團的表演,很快留意到一個不合群的存在。
箕問近侍:“尚工令緣何怏怏不樂?”
近侍哪知道妙儀為何無精打采,但也知道箕并未要求自己立刻回答,遂道:“臣稍後打聽一二。”
箕點頭。
近侍很快等到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