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史在街道上一處候車的地方等了等,很快等來一輛公車。
公車以運貨的大車改良而成,車廂内可供十數人乘坐,由四牛或四馬拉着,每日按着固定路線往來句芒城中不同街道,車費根據拉車的牲畜決定,馬車快,故車費高,牛車慢,故收費低。
距離不同,價格也不同,十裡之内牛車兩枚銅锱,馬車十枚銅锱,十裡之外但不出城,牛車五枚銅锱,馬車二十枚銅锱。
太叔史将兩枚價值二十銅锱的大錢給車夫看了下,然後放進車夫身邊固定在馬車上的錢箱裡。“去柿樹街。”
“好嘞。”
馬車走得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柿樹街,在街口的固定站點停下,太叔史從車上跳下,走入桐樹街。
進來沒兩步便忍不住皺眉。
做為句芒城中可以脫産但又沒那麼有錢的人家居住的街區,柿樹街的條件已相當不錯,但比起太叔史生活的街道還是差了很多,尤其是最近幾年,因為頻繁的戰争,國中民生水平也一再下降,街道也不免受到影響,街道上能看到不少垃圾與尿液痕迹。
盡管有點受不了,但軍中條件更惡劣的時候也有,太叔史還是忍了下來,向桐樹街深處走去,來到一座一進宅院前。
句芒城中寸土寸金,因而宅院并不大,便是庭院也被利用起來,狹小的庭院中種着七八株柿樹街常見的柿樹,以及蔥蒜辣椒等菜蔬。
太叔史拍了拍門扉。“嫂子在嗎?”
廚房裡很快有女人探出頭,見是太叔史,趕緊跑來開門。“是太叔呀,這次這麼快就回來了?我家仲孫怎樣了?有沒有受傷?”
“仲孫很安全,戰争差不多結束了,但前線還要和海國談判,一時半會回不來,我是奉命護送先知先回來的。”太叔史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這是仲孫托我給嫂子捎的信。”
“謝謝你。”聽到人沒事,姜筍松了口氣,收下書信。“你來得正好,嫂子最近研究了一款新菜,前線也沒什麼好吃的,正好給你打打牙祭。”
姜筍在柿樹街有名的廚師,一手好廚藝,柿樹街至少三分之一的家庭一日三餐吃她做的飯菜,太叔史聞言也不推辭,跟着進門準備大啖一頓。
軍中雖然能吃飽,且有葷有素,但想吃得好是做夢,軍中追求的量大管飽,味道不重要。結果便是軍中夥食的滋味連街頭随便一個蒼蠅館子都不如,何況姜筍這樣的職業廚師。
*
“....先知的源頭衆說紛纭,但真相是什麼已無從知曉,而衆說紛纭中,有兩種相對最有可能。”
離荞好奇的問:“哪兩種?”
“第一種是久遠前曾經有過一個先知族群,這個族群在曆史長河中消亡了,但血脈因為與其它族群的通婚并未完全滅絕,隻是被稀釋,正是這份被稀釋的血脈讓大部分種族中會返祖出先知。”
“大部分種族,也就是說,并非所有種族都能返祖出先知?”
“是的,目前可以考據的曆史中,無相、龍族、白民這三個種族沒有誕生過任何先知,無啟與長人....這兩個種族的神話傳說裡有先知的存在,但不同于其它種族不時跳出個先知,它倆返祖出先知的概率比其它種族更低。”白發蒼蒼但氣質知性的老妪解釋道:“推測這與無啟、長人的繁衍方式有關,前者是地裡種出來的,後者是分裂,都不會與其它族群結合産生混血。”
離荞聞言更奇:“既然不會産生混血,那它們的先知血脈是哪來的?”
老妪搖頭。“沒人知道答案,所以有人猜測,先知的誕生是否是一種突變,而非返祖,但若是突變,也有解釋不通的地方,為何無相、龍族、白民不産生先知?這三個種族的曆史也很悠久。”
離荞明白了,又問:“另一種呢?”
“另一種是風神裡的一則神話,又一次,風神拜訪金烏,金烏曾告訴她一個故事,在久遠前的過去,曾經有過一個先知建立的國度,先知靠着自己的預言能力統治國度,因為依賴先知的預言能力,王族通過近親通婚來保證血統純正,确保每代都有先知。但預言隻能讓國度避免天災,卻避不了人禍,統治者并不會他是先知就願意做個人,對百姓敲骨吸髓得輕一些。因此王族很快預言到未來國度傾覆,盡管他們努力扼殺未來傾覆國度的人,但才殺了一個預言中的傾覆者,又冒出來一個。最終還是被底層起義推翻,起義軍的女首領在攻破都城,抓住末帝後,了解到自己從出生起就遭遇的追殺是怎麼回事,覺得先知的預言能力很有用,決定不殺末帝,而是将末帝關了起來,并頒布政策鼓勵全國女子去睡末帝,隻要生出一個末帝的孩子,便獎勵一大筆錢财。最終,末帝在三十多載裡生了一萬四千名子女,其中子六千名,女八千名。因着女子敞開了生,一輩子也就生十幾二十個孩子,遠不如男性。女首領便讓願意帶走孩子的母親們帶走了非先知的女孩,不願意帶走孩子的,便由國庫掏錢撫養。而男孩,他們與生父享有同等待遇,因此到第三代時,末帝擁有了五千萬名孫子孫女。”
離荞:“女首領很....與衆不同,但五千萬,話說那個國度有多少人口?”
“你與風神若能相遇,一定很有共同語言,她也問了這個問題,金烏回答她,彼時總人口約兩萬萬。”
離荞一時無言。
老妪繼續道:“那兩萬萬人是大地上所有種族的祖先,她将先知血脈融入了所有種族,也讓所有種族都能返祖出先知。”
離荞道:“她圖什麼?不是現在這種所有種族都能返祖先知的情況,而是她在當時圖什麼?”
“圖先知,但先知太少,而且王族還是她仇人,剛才說過的,王族預言了傾覆者,提前扼殺,她從出生起就被王族追殺,到傾覆國度前,她從未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那怎麼活下來的?”
“她從未有過安定的生活,但也有無數人在發現王族針對她後,或出于善意或出于雖然不知道王族為什麼一定要殺死這個女孩,但王族想做的事,我絕不讓王族如願的考慮對她伸出援手,諸多因素夾雜在一起,無數人為她而死,也讓她在從出生之日起就被人追殺的同時,每次都九死一生留下一條命。”
離荞說:“她很堅強。”
老妪很贊同。
“可你還是沒說她圖什麼。”
“她想要更多先知,覺得這種能力不預言人,隻預言天災是非常好的東西,但王族跟她仇太大,她不想讓王族繼續保持身份地位,同時王族那種近親通婚制造先知的方式有悖倫理,所以她想了一個不違倫理制造先知的辦法。”
離荞:“....你确定她的做法不違背倫理?”喪心病狂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三十多年生出一萬四千名子嗣,根本沒法想象末帝遭遇了什麼。
雖然男人這種生物大多小頭控制大頭,看到女人就想睡,夢想後宮佳麗三千,但她相信,不論多麼好色多麼離不開女色的男人,都不會想體驗末帝那女人多如繁星的生活。
老妪理直氣壯:“沒人性不等于違背倫理。”
離荞:“....”
科普了先知比較靠譜的幾種起源,老妪的課程進入第二階段。
對先知能力的利用。
“....目前能考據的對先知預警天災能力的制度性利用發生在元洲上古人族的白帝統治時期,她令連山氏的先知們按照規劃的路線巡視所有疆域,尤其是産糧重地,提前對天災進行針對性防備。”
“聽起來很不錯,實際上呢?”
“很有用,至少明君在位時很有用。”
“若在位的不是明君呢?”
“即便知道有天災也沒用。”
“因為君王不在乎氓隸的死活?”
“一半是不在乎,另一半則是能力不足,即便是預防天災也需要大量資源,要讓政令落實到底對君王的能力有很高的要求,若君王能力不足,即便想做出應對,也頒布了正确的政令,但底下負責執行的人往往會執行得面目全非。”
離荞沉默片刻,問:“明君多嗎?”
“很少,大部分君王都是庸君暴君。”
“雨師國也一樣嗎?”
“雨師國沒有君王,隻有首席,雖然首席的選拔方式....但雨師國并未失去對地方的控制,預防天災的政令仍能運行。”
*
貊王看着手中最新送到的情報。“這就打完了,打得真快,不過,先知竟然殺了魚王,看來這位先知是個很仁善的人。”
國相疑惑的看着貊王。
“她唯一的親人沒死,魚王是想獲利,并非想與先知結仇,先知卻仍要殺他,除了為底層氓隸的遭遇而憤怒,沒别的解釋。”貊王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