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王星紀還沒走，圖南到底要留他三分面子——交王星紀不能殺自己，不代表不能殺秋時——因此圖南最終隻是讓秋時做了雜吏。

對此，屬官們都沒什麼意見，同情秋時的覺得如此才俊能有個上升機會不浪費一身才華是好事，不同情秋時的則覺得雜吏沒有編制，本質上就是長期的臨時工，想踢随時可以踢，沒必要為此與圖南鬧開。

得到通知的秋時在第二天來找官署報道，得到召見。

少年進門時，圖南擡頭看了眼，雖然不如自己的前任們和現任美貌，但也是一位豐神俊朗的少年郎，就是右腳行走間有點跛。

秋時行禮後圖南便讓他起來，與其閑聊，了解更多關于麗山郡民生的問題。

秋時對得起屬官們的才俊評價，麗山郡民生狀況皆說得頭頭是道，比官吏們還頭頭是道。

倆人閑聊時一身獵裝的交王星紀帶着人來了，見到有外人在，也隻是看了眼，圖南留意了下交王星紀的眼神。

這家夥沒認出來這個少年是被他搶了未婚妻打斷過腿的受害者，當然，更可能是完全不記得自己對誰做過什麼。

破天荒的，這次見面交王星紀沒讓圖南行禮，而是進門便開口：“孤王要去打獵，圖南你陪我一起。”

秋時趕緊起身，姿态恭敬的行禮：“參加大王。”

圖南不動如山也不假思索的回答：“不去。”

雖然她也喜歡打獵，但和交王星紀一起就免了，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家夥沒安好心。

“你敢拒絕孤？”

圖南反問：“海國哪條法律規定藩王打獵，郡丞必須陪着？”

“你陪我打獵，我便補齊麗山郡官吏們的俸祿。”

“不去。”

交王星紀愣了下。“你不想要他們的俸祿？其他人也就罷了，小吏們可不富裕。”

圖南淡定道：“他們沒俸祿搞權力變現也不是一天兩天，餓不死，我有什麼好操心的？”

确定圖南是真的無所謂俸祿後，交王星紀立刻道：“做為臣子你還沒向孤行禮。”

圖南：“....”沒完了是吧？

很憤怒，很想殺人，但圖南還是起身向交王星紀行禮，行禮的姿态标準得挑不出任何錯處。

交王星紀氣餒，想多磋磨這家夥幾下怎麼這麼難。

找不到其它辦法的交王不氣餒的坐下，一邊吃着熱帶罕見的冰飲一邊欣賞圖南無法直起身體汗流浃背的模樣，直到一個時辰後才離開。

交王星紀一走，圖南立刻直起身體，一屁股坐在地上，扭頭發現秋時也一樣沒起身。

交王星紀雖然沒看秋時，但他也沒說可以起來，秋時要是擅自起身，鬼知道會發生什麼，隻能陪她一起站了一個時辰。

圖南道歉道：“抱歉，連累到你了。”

秋時扶着自己的腰。“無妨，大王經常為難使君嗎？”

圖南咬牙道：“對啊，但快了，等他滾了，老娘就是自在了。”

今日份劫難渡過，圖南等腰緩過來便讓秋時帶着自己出門去看麗山郡的田地水利，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名商人，攀談了兩句。

圖南的眼睛與耳鳍很好辨識，麗山郡的鲛人又那麼幾個，一眼便認出她是誰的商人不着痕迹的向圖南尋求幫助，希望圖南能保證自己商隊在麗山郡的安全。

圖南一口應下，并讓對方暫時不要離開麗山郡，多留幾天再走，過段時間走，整個交國都相對安全。

商人驚喜不已，對圖南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翌日圖南再次出門準備去人口最稠密的民居查看時竟在門口又看到了商人。

“使君是很好的官，在下想将此物贈予使君，感謝使君的庇護。”

商人一邊說一邊打開匣子，匣中赫然是一枚做工古樸但鑲嵌各色寶石的金杯。

圖南對奢侈品沒什麼研究，但看過的書多也有好處，能通過金杯花紋上的人形判斷這是長人打造——隻有長人雕刻的人形會沒有任何性别特征——但風格又與如今的長盟有區别，像是古代留下來的。

圖南重新合上匣子。“我有俸祿維持生活，不需要收财帛，你要是想回報我，便給麗山郡修幾座橋吧。”

麗山郡多山也多水，氓庶行走非常不方便，有座橋也能方便許多。

商人：“.....”

堅定的拒絕商人，圖南繼續前行，秋時忽然道：“那個商人有問題。”

圖南看向秋時。

秋時解釋道：“屬下聽聞隔壁麗水郡曾出現一隻長人古國時期流傳下來的珍貴金杯，為一大吏所得，但半月前被人滅門，而金杯失蹤。”

“你是說那是強盜？不對，誰家強盜這麼光明正大的拿贓物送人，還不求什麼對違法行為的保護。”圖南稍加思考便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交王星紀。”

她若收下這金杯，大吏滅門案就得按她頭上了。

圖南無語：“我大概知道之前的官員都怎麼栽的了。”

收禮對大部分官吏而言真不是事。

辛辛苦苦考上官吏，卻不收取錢财與美人，老老實實做公仆，太反人性了。

雖然也有人能克服人性，但那終究是少數人，多數人克服不了，做官就是為了發财。當然，圖南尊重多數人的想法，也希望多數人能心平氣和的接受牢獄與死亡，不然前者吵，後者不好看。

交王星紀對官吏們的這種習慣估計也持尊重态度，但尊重與尊重顯然是有差異的。

“這麼看來，還是無欲則剛最強，不過這話用在我和交王星紀身上不合适。”她和交王星紀的過節太深了。

此後數日，圖南都将時間花在氓庶聚居的街道。

麗山郡的氓庶生活水平比她離開時的望雲縣氓庶要差不少，望雲縣氓庶靠海，可以通過貿易得到大量魚肉，吃飽不成問題，而麗山郡本來就在山裡，糧食産量低，原本還能靠往來的商隊賺錢補貼生活，但交王這個殺雞取卵的家夥來了。

商隊千裡經商是為了賺錢，不是給人當肥羊，一看交國這情況，自然繞道，本地氓庶的生活水平自然下降。反正圖南走在氓庶聚居的街道，就沒見幾個營養達到正常水平的人。

秋時聽着圖南的分析，忍不住問：“交王可知自己幹的事會造成這樣的影響？”

圖南答。“海國的皇嗣們，你可以看不起他們的人品，但不能看不起他們的才能。”

“那他為何還如此？”

“若是其他皇嗣，我不好說，但交王，他應該是不想為了麗山郡的發展委屈自己的生活水平，哪怕隻是委屈一天。”

“殺雞取卵焉能長久？”

“他應該沒想過這個，現在先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圖南無語道。“誰要是對他的人品和眼光抱有丁點希望都是犯賤，交王星紀那家夥哪怕是在他兄弟姐妹裡都是一股泥石流，雖然其它皇嗣多類人生物，但對自己的封地還是用心經營的，沒哪個折騰到他這份上。”

商人送金杯隻是個開頭，之後十天裡，圖南又迎來了各種考驗，送禮是最普通的陷阱，有一日圖南出門甚至遇到美少年對自己唱情歌。

雖然不認識，也不确定裡頭有沒有坑，但圖南堅定的對美少年道：“我有情人了，他比你漂亮一百倍，不理解什麼是比你漂亮一百倍，參考交王星紀，單論容貌不考慮氣質和人品，我的情人與他一個水平。”

美少年：“....”

交王星紀：“....行了，美人計都撤了。”

他理解圖南的心情，他得到白術後也對其她後宮的興趣便少了，擁着最驚人的容貌，再看其她美人不免感覺寡淡。

比起送禮與美人計，其它手段就隐晦多了，比如審案時得到的信息不全，一個不慎，可能就錯判，也别對原告被告抱有信任，因為原告被告大概率都有把柄在交王星紀手裡，說話皆九真一假。

斷案時，當事人說話九真一假不稀奇，不論什麼人描述一件事，尤其是這件事還和自己有關時，都會無意識的美化自己，很容易利用不同視角的交錯拆解出真相，但這種手段不适用于原告被告聯手坑法官的案子，因為原告被告會互相打掩護，幫忙描補。

因此圖南斷了三個案子後便果斷将所有案子的被告關進監獄裡，拖着不處理。

互相拉鋸小半個月，交王星紀終于不得不暫時離開。

交王星紀前腳走，圖南後腳火速征發徭役修補水利。

修一半不修了的水利比不修水利更坑，出現問題也更嚴重。

尤其是圖南巡視半截水利工程時還看到了人為破壞的痕迹，等今歲雨季到來，麗山郡等着倒大黴吧，若到時再發生民變，就算她本人能跑掉，治下發生這樣的事也足夠她吃幾百年牢飯甚至死刑。

田曹委婉提醒圖南，修建水利需要錢，府庫裡沒錢，得加稅，但加稅的話，很可能出現你征一貝，氓庶繳十貝的情況。

圖南思考片刻，突然拔劍當衆斬殺一名屬官。“好了，去把他家抄了，那些錢夠應急了。”

衆人：“....”你在幹什麼？

戶曹：“使君雖是郡丞，卻也不能随便殺人。”

圖南扔出一沓紙。“這是他的罪行，夠判他死刑與抄家了，就這麼死了都便宜他了，按法律來，保底得判車裂。”

但正常的走法律流程來，絕對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滿堂官吏全是交王星紀的人，怎麼可能配合自己。

想了想，圖南補充了句：“他的家産，我隻要七成，剩下的你們自己看着辦。”

戶曹立刻大聲道：“喏！”

圖南噎了下，她要是沒記錯，戶曹與死了的這位大吏平時經常一起喝酒，這感情可真脆弱。

不過也正常，這倆都是對交王星紀接受良好沆瀣一氣的人，自然不會是什麼有原則的人，吃同類的屍體自然毫無心理障礙。

*

海國文鳐城。

“阿父，好看嗎？”

換上華服的棠轉了個圈。

五郎一把将魚崽抱起親了一口：“棠今天漂亮極了，一定是全場最靓的崽。”

杜若看着打鬧的父女倆。“五父你真的要讓棠出席你的成年禮？”

“當然，我要将棠介紹給所有人。”

杜若提醒道：“但你還沒結婚，她還不是王族。”

王族的私生子也有高級爵位與優渥的生活，可以參與一些宴飲，但不是所有宴飲都能參加。

“遲早的事。”

杜若道：“圖南她不會想當海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