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找到了。”
交王星紀激動的從榻上起身。“在哪?”
“在這呀。”
圖南笑吟吟的從屋外走進,對交王星紀作揖道:“大王,許久不見。”
交王星紀愣了下,旋即将手裡的水杯砸在地上。“大膽,孤是王爵,你是什麼,竟敢不行跪禮。”
圖南:“....我是新郡丞,海國法律規定,非祭祀場合,官民連海皇海後都不用跪。”
難道你比海皇海後還尊貴?
交王星紀噎了下。“但隻是不需要行跪禮,而非無需行禮。”
“我行了啊。”
“我沒讓你起來。”
圖南無語的看着容貌俊美的男子,相似且不分伯仲的美麗容貌,她看到五郎就心情愉快,看到這家夥就想吐,哪天再見到杜若,她一定要告訴杜若,自己不是顔狗,瞧,這麼美的美貌,自己的心不僅比死水更平靜,還想吐。“你一定要這麼幼稚?”
“對啊。”交王星紀笑道。“我是王,你是臣,我想怎樣,隻要不違法,你就得配合。”
圖南看了眼交王星紀周圍拱衛的六名侍衛,深呼吸,再次行揖禮。
交王星紀笑吟吟的看着圖南行禮,卻沒讓圖南起來,而是讓人搬了了酒菜過來,就着圖南的揖禮一口菜一口酒。
菜真好吃,酒真好喝,空氣真香甜。
交王星紀一頓酒菜吃了足足一個時辰,吃完最後一口菜才抹了抹嘴,喊圖南起來。
汗透重衣的圖南艱難以最标準的姿态放下手,直起腰,結束揖禮,仿若無事,除了前傾45度達一個時辰的腰直起時隐約發出咔咔聲。
圖南維持着得體的微笑。“大王可還有事?若無事,臣便去處理公務了。”
交王星紀想了想,給這家夥準備的陷阱大部分在這家夥踏入官署那一刻就沒用了,剩下的一時半會派不上用場,便道:“下去吧,對了,記得每天來給我行禮。”
就算一時半會沒有罪證也沒關系,先通過行禮出口惡氣。
“喏。”
辭别交王星紀,圖南立刻招來官署中的屬官詢問郡中諸事。
麗山郡是交王星紀的封地,很多事需要他批準,詢問郡中諸事,免得繞到他身上,通過觀察屬官們提起交王星紀的神情,圖南迅速判斷出屬官是有罪證在交王星紀手裡不得不屈從還是歡喜的沆瀣一氣。但這還不夠,這是官吏們的态度,她還得知道交王星紀把民心糟蹋得怎樣了,因此沒宣布做什麼改動,宣布了也沒用,交王星紀有權力打回來。
讓官吏們退下,圖南自己換了身衣服出門,在大街上随便找了棵樹蔭繁盛有人納涼的樹,與路人聊了起來。
話題從今天天氣不錯,收成如何,一路歪到交王星紀身上。
很難不歪到他身上。
麗山郡因為地形之故,氣候兼具寒溫熱三帶氣候,其中一半區域位于熱帶,而熱帶的特點便是幹濕季節分明。
旱季時高溫少雨,雨季時高溫多雨。
交王星紀來之前的那位郡丞原本計劃修建一些水利保護良田。
熱帶地區想吃飽不容易,想餓死也不容易,哪怕不種地,也能靠野果和菌子充饑,就是外出采集時可能被蚊子叮一口得瘧疾死掉、可能喝了不幹淨的水死掉、可能被豺狼虎豹叼走、可能被大蟲吞....
圖南:“....”
突然感覺海裡也沒那麼危險了。
這種環境裡,種地無疑比采集狩獵安全,另一方面瘴氣滋生于森林中的落葉與動物屍體腐爛,森林開墾為農田,也能減少瘴氣。
然熱帶土地貧瘠,且有雨季,在這裡種地比溫帶更困難。
前前前任郡丞解決不了土地貧瘠問題,但能解決雨季問題,即修建水利。
然而,這位前輩辛辛苦苦攢夠了錢,也開始建了,但建了兩年任期到了,隻能離開,走前還交代繼任者繼續修,然後——
交王星紀來了,嫌棄原本的王宮,正準備修新王宮,又不想花自己的錢,于是盯上了那筆錢。
圖南:“....”所以做官時要盡快将錢花光是有道理的,留下一堆債務,沉沒成本不僅能逼着你的繼任者延續的政策,還能避免招來豺狼。
攢錢真的沒意義,既不能帶走新的地方,也未必能落到當地氓庶身上。
吞沒之前的郡丞留下的錢并非交王星紀唯一的缺德事。
按照海國法律規定,封地内的稅賦要分成兩份,一份給藩王,一份上繳帝都分配,重新分配後用于本地的官吏俸祿、社會公共設施、軍事。
交王星紀截留了上繳帝都那一份的大部分,而等帝都重新分配後,又會吞掉大半——帝都重新分配時,并非上繳多少分配多少,而是根據當地需求與海國整體财政來決定分配多少,因此會出現分配數目的比繳納數目多的情況。
大半的錢被他拿走,社會公務設施便沒錢修建甚至翻新,官吏俸祿沒得發,前者雖然出問題就是大問題,但也需要時間積累,後者卻是緊迫的,官吏有俸祿時都可能權力變現,何況沒俸祿時。
最後的軍事,氓庶們不太清楚,但圖南相信交王星紀不會動這方面的錢。
海國冊封的藩王都在需要重兵鎮守的邊境地帶,更直白點,每個封國都挨着強敵。
交王星紀是不拿别人的命當命,不是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除了截留稅賦,交王星紀還自己加稅,想也知道這部分稅是根本不會上繳帝都的。
聊到最後圖南都快自閉了。
海國在麗山郡,或者說在交國這一片還有民心可言嗎?
民心糟蹋成這個樣子,鄰國不打過來還好,一旦打過來,氓庶真的不會箪食壺漿以迎王師嗎?
垂頭喪氣的回到官署,再次被星紀要求行禮,又是一個時辰,離開時腰都麻的,麻的根本睡不着,圖南幹脆不睡了,起身寫東西。
翌日大清早結束行禮後,圖南向屬官們宣布自己要招一些雜吏。
田曹委婉道:“官署并不缺人。”
“我知道官署不缺人。”圖南拿出自己連夜寫的東西。“我需要人拿着這東西去找氓庶挨個詢問,并記下答案,你們不适合幹這事。”
田曹疑惑的接過圖南寫的紙,看了會,沉默。
其餘人見了,紛紛探頭,也沉默了。
紙上的内容并不複雜,全是問題,詢問氓庶對現在的生活是否滿意。
若是滿意,有什麼希望變得更好的地方嗎?如果不滿意,是哪裡不滿意?是糧食吃得太少還是屋頂漏了沒法補?是家中沒有足夠的青壯耕地還是蚊蟲太多?是雨水太多了還是太少了?是旱季太長了還是太短了?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哪裡不舒服?又是怎麼個不舒服法?家裡鍋碗瓢盆夠用嗎?好用嗎?有沒有想增添的東西?有沒有覺得平時娛樂太少,想不想增加點娛樂活動,希望增加什麼娛樂活動....林林總總一百多條。
巨細靡遺,對一個人噓寒問暖都達不到這麼細。
圖南道:“就你們平時幹的事,讓你們去問,肯定得不到答案,還是找些臨時的雜吏比較合适,工錢,就一人一天十貝吧。”
群山之中,貝錢購買力很強,十貝在麗山郡夠五口之家吃上一頓有酒有肉的豐盛餐食。
田曹想了想,道:“郡丞想了解這些做什麼?”
圖南理所當然道:“我是郡丞,了解這些自然是為了為氓庶做點時。”挽回被交王星紀揮霍掉的民心。
田曹道:“郡丞可詢問過大王?”
圖南看了眼田曹。“沒問過,也不想問,反正他不可能殺了我,而誣告,沖着我曾經告發他讓他被削去王爵的過節,也得有人信他。”
田曹明白了,不再說什麼。
剩下的屬官雖然覺得圖南在麗山郡長久不了,但圖南曾經告發交王星紀讓交王星紀被削去王爵還能活蹦亂跳到郡丞的位置,也不會是一般人,至少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沒必要為這種小事惹惱她。
因着是雜吏,且是臨時工,也就不需要什麼正經考核,要求是識字就行,用官府提供的筆墨紙抄一份問卷走,晚上回來交答卷,隻要答卷上有字就能拿到十貝的工錢。
被交王星紀折騰這麼多年,麗山郡氓庶中已無有錢人——數年時間足夠交王星紀将封地内的有錢人收割幹淨——十貝對每個氓庶都很有吸引力,而麗山郡的官序雖然因為拮據維持艱難,到底還在維持,麗山郡識字率也很高,到最後,郡城大半人口都接了任務。
交王星紀沒問圖南為什麼要這種無聊事,圖南本來就是無聊人,做什麼事都不稀奇,隻一個問題:“這麼多人接了活,一人十貝,你有錢嗎?”
圖南問:“府庫沒錢嗎?”
交王星紀答:“沒錢。”不管之前有沒有錢,從現在起一個子都沒有。
圖南道:“郡中有典當行嗎?”
“有,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