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丹疑惑:“為何?”
“叛軍那邊已經發生過内亂了,如今的叛軍首領是第二任,第一任是第二任的父親,橫征暴斂,反正非常不做人,搞得下屬和兒子都忍無可忍,一起幹掉了他,但就算這樣,他們也沒想過投降,而是換個首領繼續造反。”圖南摸着魚崽肉乎乎的爪子。“這場叛亂本質上是燹朝帝都對河南之地的敲骨吸髓所緻,叛軍的決定因素不是叛軍首領,而是叛軍軍卒。燹朝帝都龐大的人口必須對離得近的河南糧倉敲骨吸髓才能維持運轉,但河南之地的氓庶怎會願意?死一個叛軍首領,再推一個便是。”
“那你覺得這場戰亂何時會結束?”
“燹朝河南之地的青壯死得差不多時。”圖南歎息道。“到那個時候,幸存者不降也得降。”
“不會反殺嗎?”
圖南搖頭。“不會,燹朝對河南之地敲骨吸髓是因為河北離得近,盤剝帝都所需糧食與徭役成本最低,對其它地區卻沒有如此,這場叛亂是以河南一地對抗全國,除非叛軍首領有燹朝開國之君的軍事能力,否則必輸。但就算叛軍首領軍事能力天賦異禀,他也解決不了都城與河南之地的矛盾,在永安城所在盆地因為過度開發而水土流失生态惡化的如今,都城必須對鄰近的河南之地敲骨吸髓。”
折丹沉吟須臾,問:“你覺得海國能否趁這個機會吃下燹朝?”
圖南愣了下,迅速搖頭。“不能。”
“為何?”
“燹朝民心未失,這場内亂鬧成這樣都還有無數人追随燹朝皇室,若我們這個時候摻和進去,很難說,官軍與叛軍會不會聯手。還是讓這場内亂在沒有外力摻和的情況下繼續下去比較好,沒有外力去摻和,皇室為了平叛而做出的諸多愚蠢之舉将一步步瓦解民心,被人們所憎恨。當氓庶對當地統治者隻剩下仇恨時,便是海國最好的時機。”
折丹感慨道:“那得等很久,陸地生物,尤其是短生種太能忍耐了。”
圖南道:“王是長生種,等得起。”
折丹歎道。“但願等得起。”
圖南繼續安慰:“且十洲何其遼闊,燹朝這邊還要等很久,其它王朝呢?總有離得近的,若王想以最小代價早些收複陸地上的失地,或許能從這方面着手。”
這話說得圖南自己都沒多少信心。
十洲那麼多王朝,不可能個個都跟燹朝似的民心深厚,總有快崩潰的,但限制海國擴張的最大因素還是鄰居衆多,數十個王朝。
雖然這些王朝未必待見彼此,卻一定不願意海國吃下一個王朝。
過去幾百年裡折丹也不是沒遇到過可以征服某個陸地王朝的機會,但其它陸地鄰居會迅速組成反海國聯盟。
沒辦法,海國曾經給陸地的震撼太深了。
地跨十洲七洋的龐大王朝,強悍如上古人族王朝的疆域都沒這麼離譜,偏偏這樣的遼闊王朝,陸地生物做不到。
海洋以及交通速度限制了陸地王朝向其它洲的擴張。
折丹笑笑,沒說什麼。
聊得差不多後圖南抱着魚崽,帶着折丹與箕送的禮物大包小包的離開了皇宮。
送走圖南,折丹倏然對箕道:“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啊?”
“棠與你生得真像。”
箕汗顔。“不是我,我看着圖南長大,她在我眼裡就是稚童。”
折丹點頭。“我知道,但你對棠的反應也告訴我,你知道什麼。”
箕果斷道:“是六郎,他是圖南第二十八任情人。”
折丹愣住。“六郎?圖南怎麼會與他在一起?”
箕提醒:“六郎貌美如花。”
折丹語塞,很快發現另一個問題。“圖南方才隻字未提六郎。”
“六郎說他倆兩情相悅,但六郎身份不同,所以他倆決定等圖南成為公卿後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
折丹沉默須臾,道:“你被六郎騙了。”
箕不解。
折丹解釋道:“雖然我不知他倆怎麼回事,但圖南志不在權力場。”
箕蹙眉。“即便如此,六郎也沒必要騙我,我又不可能因為他看上了圖南便強摁圖南與他結婚,他是下下一任海皇,與他結婚之人必須是公卿。”
折丹也不能理解扶搖要做什麼。“且看吧,不論他想做什麼,都會有揭曉的一日,不過棠真可愛,若不是女魚,我幾乎要以為見到了剛出生時的你。”
“剛出生時的我?”
折丹點頭。“那個時候你話都不會說,隻會啊啊啊,我還抱過你呢,但抱不了多久就會抱不動。”
箕不解:“為何?”
“你太胖了。”
箕:“....”
杜若外放去做官了,不在帝都,獻也早已離開,圖南隻在皇宮蹭了兩日飯便辭行。
來時耗費太多時間,歸途圖南加快速度,不顧魚崽對沿途風景的好奇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望雲縣,突擊檢查了一遍自己不在期間官吏們的工作,自己離開三個月底下人果然松懈,貪污的都冒出來了。
圖南果斷将貪污的投進牢裡,沒貪污的先敲打一番再發一筆獎金。
處理完公事再拆五郎的家書。
三個月不在,家書都攢了一大箱。
第一個月的家書很日常,聊自己吃了什麼遇到了什麼,問圖南與魚崽吃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第二個月的家書從日常風變成閨怨風,聽說你在追求某個前任?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怎麼能這樣?說好的愛我到永遠呢?
閨怨不止在字裡行間,還在信紙上,圖南在信紙上發現液體打濕又變幹的痕迹,頓時心疼不行,趕緊提筆寫了一封信解釋怎麼回事。
我沒有不愛你,我還是會愛你到永遠,我與貫索之間是作戲。
寫完再看第三個月的家書,這個月的家書進化為老媽子風,不就是前任嗎?都分手幾十年了,你怎麼為個前任以命犯險?生命隻有一次,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和崽崽怎麼活?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們?
圖南沒轍,隻得再次提筆寫下一封數千字的長信解釋自己沒有不在乎五郎與崽崽,自己非常在乎,她隻是不忍看長垣死得不明不白,保證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但因着兩地的距離,以及燹朝内亂對書信往來造成的阻礙,之後一個多月裡圖南收到的都是老媽子風家書,終于收到一封表示原諒你了的書信時,五郎本人都回來長白雲島了。
陸君再次滿載而歸,這次因為活動範圍比上次廣,陸君帶回五十多萬俘虜,不是适齡女子就是孩童,讓人很懷疑她是不是将燹朝北方洗劫了。
夫諸族人口結構本來就是男多女少,戰争又對人口殺傷力驚人,沒有掘地三尺的精神,委實刮不出五十多萬女人與孩童的俘虜。
圖南倒不關心陸君對燹朝北方做了什麼,她隻想問:為什麼又是我?
陸君将五十萬俘虜分配到長白雲諸縣安置,望雲縣分到五萬。
圖南差點吐血。
再一打聽,其它縣少則千餘,多則萬餘,隻自己一個分到五萬,當場氣吐血。
五郎回來時圖南都還在一邊罵一邊加班安置俘虜,心梗得連美人都無法安撫。
“你說我跟陸君是不是有仇?她這樣針對我?”
五郎抱着氣成河豚圖南道:“沒有沒有,她沒有針對你,相反,她非常看好你。”
“看好我?給我一口氣塞五萬俘虜?老娘治下總人口都沒超過五萬,一下給老娘塞五萬人口,這是看好我?這是要逼死我。”
“真不是。”五郎解釋道。“你也知道安置大量俘虜很難,稍有不慎就會有很多俘虜死去,上一批安置俘虜的諸縣,陸君統計俘虜存活,發現諸縣的俘虜人口少則減員兩成,多則減員五成,除了你治下,除了三個砍柴時被大蟲叼走的,一個都沒死,所以....”
圖南冷冷道:“所以逮着我一隻羊薅?”
五郎小聲道:“長白雲島也沒第二隻你這樣的羊。”
“我要辭官!”
“你辭職了誰來安置這五萬俘虜?換的人未必有你靠譜,再加上交接的流程,等繼任者開始處理俘虜時俘虜怕不是死得七七八八了。”
“死不了那麼多。”
“人命關天,你為長垣一人都那麼拼,怎麼如今為五萬人拼一拼都不願意?”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難道是因為長垣是你的舊情人,傳言是真的,你對長垣難忘舊情?所以願意為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