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熙坐在那塊尖銳的石頭上,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們的叫聲,甚至連看都沒有向他們看一眼,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頭頂上的一處地方,一動不動,臉上的神情也極是奇怪,非但沒有恐懼和沮喪,反而有一種微微蕩漾的笑意,一種半含溫柔的笑意。
清漣的喊聲梗在喉頭,心頭感到有一點點的涼意。
她突然感覺,裴雲熙的這個神情,像極了一個人,一個……已經早已死去的人,就是在白雲山莊的那座繡樓裡,微笑含情眼望閨房的那個年輕公子!
這笑容,這神色,甚至就連他擡頭凝視的動作,都和那個繡樓裡的公子一模一樣!
一直以來,她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雲熙和那個繡樓裡早已死去的少年公子,真的有某種神秘的聯系!
她慢慢停下腳步,擡起頭來,順着裴雲熙的目光看去,那裡隻有一片亂石。轉回目光回首四顧,四面都是亂石,如同山洞,隻有裴雲熙的身後,是一片虛空的黑暗。什麼都沒有,其實比有什麼更令人恐懼。
但不管怎樣恐懼,她終究是要走過去的,因為雲熙,是她的朋友,因為裴夫人臨終之前,求她照料他。
她擡腳就要走過去,卻被一個人拉住了手腕。軒轅承越過她,邁步走向裴雲熙身邊。
他心裡何嘗不知道清漣的害怕,他也和她一樣害怕,怕雲熙像秋水一樣,已經給這個惡魔折磨得生不如死、不成人形。這短短的一日之中,他已承受得太多,再難承受得住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擊。但他和她一樣,都必須走過去,因為他是男人,就算面對死亡,也要保護他要保護的人。
他距離裴雲熙越來越近,近到可以看到他微微翕動的鼻翼,心頭一喜,他還活着!
他沒有任何想要叫醒裴雲熙的企圖,隻是慢慢繞過他身後,擡手向他後頸擊去。在這個殘忍嗜殺的惡魔面前,毫無神志的暈去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軒轅少俠……”
猛然間,一個柔婉聲音袅袅在耳邊響起,軒轅承的手停在半空,他已聽出來,這個叫他的聲音正是一直以來在他們耳邊吟誦《上邪》的那個女子,但此時近在咫尺,他竟忽然覺得這個聲音有一絲莫名的熟悉,而且,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放下擡在半空的右手,緩緩轉頭向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聲音傳來的地方正是那一片黑暗的虛無,然而此時,那片虛無的漆黑竟然一點點的亮了起來,同是淡淡白光,月石的光芒如同明月流水,而這虛無裡漸起的白光卻帶着一種冰冷的陰寒之氣。
冷冷的白色光芒傾瀉在一個人身上,那人一襲白衣如雪,長發拂肩,正自低頭撫琴。
“白錦繡!”清漣在軒轅承身後失聲驚呼,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裴雲熙,更加沒想到會如此見到白錦繡。
白錦繡神色卻是一片淡然,衣袖輕拂,玉指青蔥,一連串纏綿悱恻的琴音自她指尖流出,萦繞在這個冰冷詭異的地方。
軒轅承并不去打擾她,淡然默立,聽她一曲彈完。她彈的這首曲名,叫做《鳳求凰》。
指尖餘音散盡,白錦繡終于擡起那雙潋滟的秋水之目,款款掃過軒轅承和清漣的臉,十分溫柔的淡淡一笑,婉聲道:“軒轅少俠,清漣姑娘,二位……别來無恙?”
軒轅承點一點頭,看着她淡聲道:“還好。”
清漣卻已經忍不住,上前兩步,盯着白錦繡道:“錦繡姑娘,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把雲熙怎麼了!”
白錦繡淡淡一笑道:“裴雲熙好好的就在你們面前,清漣姑娘這句話倒真令人費解。”
清漣搖頭道:“你不要和我兜圈子!雲熙怎會變成這副模樣,一定是你對他做了手腳!”
白錦繡唇邊浮起一絲微笑,并不回答清漣的話,隻是低頭擡袖,素手輕輕撥弄琴弦。
琴音如水,羅袖輕揚,清漣此時才忽然發現,白錦繡今日所穿的衣衫,竟不是她日常所穿的樣式,衣料精美,薄如蟬翼,衣飾更是繁複精緻,她竟從沒見過街上有女子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