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繡,你為什麼不說話!”清漣柳眉豎起,伸手将滄海拔出握在掌中,“我一早就想問你,白雲山莊根本就是一座荒宅,陰氣重重,你怎會住在那裡?還有那座繡樓,繡樓花廳裡的那幾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那個人長得那麼像雲熙?當初在安陵小巷,你将那兩個小乞丐帶走,說什麼收養生病的丐兒,可你繡樓的後院裡,為什麼到處都是活不活死不死的小孩兒?又為什麼會有離魂傘?”她想問的事情實在太多,竟然一口氣都說了出來,一邊質問白錦繡,眼睛卻看着裴雲熙,希望他能聽見自己的話,清醒過來,不要再被白錦繡所迷惑。
令她失望的是,裴雲熙一動都沒有動,除了他間或眨動的眼睫和微微翕合的鼻翼,他整個人便像是一座蠟像般的毫無生氣。
裴雲熙毫無反應,袅然婀娜在一片虛無中的白錦繡卻發出了輕輕的一聲笑。
“你既然都知道了,為何還要來質問我。”
“我不知道!”清漣大聲道:“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害……害裴雲熙?”說到這裡,臉色忽的一變,指着白錦繡道:“難道你就是這個精絕王宮真正的幕後主人?秋水,還有裴大人的死,都和你有關,是不是?”
白錦繡款款自那把深紫色的長琴後站起,慢慢的向着清漣走來,唇邊笑容不改,聲音清冷柔婉,一如安陵初見:“裴懷安是被骷髅鳥腹中的蟲子所吃,至于你所說的什麼秋水,他從上面墜落下來,本就早已該死,我隻不過是拿一個該死之人,和你們開一個小小的玩笑罷了。”她眸如秋水,語如黃莺,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真的便像是随口吟了一句詩般輕松,若沒有親眼看到,誰又能想到這句出自美人櫻唇之中的仙音妙語,背後卻隐藏着那樣慘絕人寰的血腥!
“白錦繡,你住口!”清漣腳下退了半步,雙眼之中燃起熊熊烈焰。她與白錦繡雖無深交,但她心中,卻始終難忘她在安陵的黃昏小巷之中驚鴻一瞥的絕豔身影,就算已經夜探白雲山莊,早已對她有所懷疑,卻仍然不願相信白錦繡就是那個冷血殘忍的惡魔,直到現在親耳聽到她承認。毫無人性的虐殺秋水,在她口中,不過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我殺了你!”清漣咬牙,飛身向她撲去,眼前藍影一閃,軒轅承已擋在她身前。
“阿承,你幹嘛攔我,我要殺了她!”因為極度憤怒,清漣的身子都在不住顫抖。
軒轅承回手握住她冰冷顫抖的小手,沉聲道:“清漣,她交給我,我比你更想殺她。”
清漣用力握住他同樣冰冷的手指,拼命克制自己渾身的顫抖,喘息道:“白錦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雲熙他……那麼喜歡你!”忽然大聲喊道:“裴雲熙,你醒過來!醒過來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心心念念一往情深的白錦繡!”
白錦繡隻是微微冷笑,淡淡瞥了裴雲熙一眼,“喜歡……?不錯,他的确是喜歡,就算過了這麼久,竟然也還沒有忘。”轉回目光,一雙妙目盈盈落在清漣和軒轅承臉上,“我們再來做個遊戲如何?”
聽她說出“遊戲”二字,軒轅承和清漣臉色俱都一變,清漣大聲道:“白錦繡,你敢傷害雲熙!”
白錦繡嫣然一笑,忽然曼聲吟道:“十丈紅塵,步步回望,所謂前緣,也不過隻是‘因果’二字。”話音聲裡,窈窕身影翩若驚鴻,已飄然坐于琴後。
軒轅承眸光一閃,執劍便要上前,隻是剛剛縱到那片虛無的邊緣,便即向後彈了回來,脫口道:“結界!”
白錦繡但笑不語,美目自他臉上流轉,玉指如蘭,輕輕一撥,琴音頓起,同樣美如仙境,但和方才似是微微有所不同,清音之中略帶一絲細細顫音,令人神思蕩漾,魂魄茫然。
清漣和軒轅承乍一聽見這聲琴音,心頭都是一震,軒轅承暗道一聲不好,想叫清漣堵住雙耳根本已來不及,隻得自己先用法術閉塞聽覺之感,正念心訣,眼前卻忽然一黑,接着又是一亮,轉瞬之間,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處。
春雨江南,楊柳依依。水沁三尺的青石路面微微映出細碎黯淡的光,煙雨蒙蒙,擋不住雨落紛紛,霧鎖重樓,隔不斷料峭春寒。
滿目雨水的屋檐之下,蜷縮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書生,一身藍衫,卻浸滿雨水泥水,更顯單薄濕冷。這少年身旁隻有一個竹篾編成的書簍,他就算已渾身濕透,竟還是合身護在那半人高的書簍之上,似是怕竹簍裡的東西給雨水打濕。
過往路人紛紛,對這書生都隻是匆匆一瞥,毫不駐足。雨越下越大,窄窄的屋檐已不能遮擋落如珠簾的雨水,藍衣書生身上已全然濕透,二月春風如刀,刀刀刺入他身體,令他本就略顯單薄的身軀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一柄白花紙傘忽然出現在他頭頂,書生擡起滿是雨水的臉,看白色紙傘下綴着的串串小小紅花,還有那張比花更嬌、比雨更淨的少女嬌顔。
屋檐細雨成線,少女略帶羞澀的清亮眸光卻勝過春寒初雨,天地澈然。
佛寺燈下,書生晝夜苦讀;西窗紗冷,少女素手焚香。
古佛青燈,蒼松搖擺,癡纏入骨,寫盡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