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蘭姑覺得自己要被他掐死,她的眼前出現一片透徹的空明時,她恍然間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弱者與強者的區别,你能豁出去,你就是強者,反之你就是弱者。
她在思維陷入一片混沌時,手摸到了一樣東西,想也沒想就對着身上的董鹹砍去。
那是把切熟肉的刀。
這天董鹹買了幾斤熟肉回來,準備招待他的狐朋狗友的。
董鹹死了。
蘭姑砍了一刀,他的脖頸都險些被砍斷了,隻剩一點皮肉連着……
下刀之狠,見者無不震驚。
左右鄰人甚至懷疑蘭姑砍董鹹時,是被鬼魅附身了,不然那麼一個逆來順受的軟弱女子,怎麼會一刀砍死壯如一頭牛的董鹹?
蘭姑嫁給董鹹所遭受的一切,鄰人都看在眼裡,沒誰不同情蘭姑的,背地裡都恨董鹹,盼他早死!
由裡正出面寫了請願書。
幾千人按了血手印,為蘭姑請願,求縣令大老爺能查明真相,給蘭姑一個公道,她真得不是生性殘忍,而實在是被逼的忍無可忍了!
試想,不管是誰,被逼着扒光了衣裳,給衆粗漢展覽,大抵都是會發瘋的。
縣官也是個體察民意的,當然也懂衆怒不可犯的道理,董鹹犯了衆怒,死也就死了。
最後,蘭姑被判無罪。
不過,蘭姑礙于董家在當地還是有不少親戚,怕他們會報複,所以就随哥哥一家搬至京都。
也是巧事,那個判她無罪的縣官因數次辦案有功,被皇上提拔至大理寺任職大理寺卿。
當然,他就是賀延舟。
賀延舟到了京都後,偶然在街上遇到尋找工作的蘭姑,問及其現狀,蘭姑露出窘态,隻說,在各處打散工,說到住處,她閃爍其詞,說住在河邊。
賀延舟命張彪尾随她,發現她被嫂子于氏趕出家後住在河邊搭的一個簡易窩棚,窩棚裡有一個食盆,盆裡的食物早就馊了,她還勉強食之。
“賀大人念其命運不濟,要我把她帶到大理寺,安排在後廚打雜,還收拾出大理寺後院的一間小屋給其容身。唉,這蘭姑真得是吃盡了世上的苦頭,可憐呐!”
張彪直搖頭歎氣。
蘇錦書來自現代,最耿直的觀念就是男女平等,女人生不生孩子,生男生女,都是值得尊重的,怎麼能因為她沒有懷孕就如此作踐她?
而且,蘭姑的不生,并不一定就是她的原因,許是董鹹無能呢?!
“你們賀大人是位好官!”
“嗯嗯,蘇姑娘說的對,我們大人的确是好官!”
張彪沒想到,講了蘭姑的故事,竟在蘇姑娘心裡給他家大人添了幾分好,頓時欣喜不已。
兩人正說着,蘭姑回來了,她低着頭走進後廚,尋一個角落蹲下,無聲地哭泣。
張彪看看蘇錦書,蘇錦書看看張彪,兩人都一頭霧水。
“蘭姑,你咋啦?誰欺負你了?你沒報俺老張的名兒嗎?”
張彪虎膽英雄附體,大聲問。
“張捕頭,沒人欺負我……”
話是如此說,但蘭姑眼淚就沒停下過。
張彪急眼,“你到底咋啦,說說,說!”
可能也是被張彪吓着了,蘭姑斷斷續續地說,“我……我侄子小石頭不見了,我嫂子說,孩子失蹤幾日了……”
“孩子失蹤了?那趕緊讓你哥找啊!”
“我哥出門做事去了,仨月沒回來了,家裡一直都是我嫂子在主事,嫂子說,小石頭不聽話,混跑出去,丢了也是活該!”
越說蘭姑的眼淚湧得越快,她哽咽着道,“小石頭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是不會沒事兒跑出去的,他……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張大哥,能不能求您幫忙找一找啊?我……我活到如今,什麼都不想了,就盼着他能康健地長大,他是我們老劉家的一條根呐……”
說到最後,她終是沒克制住,嚎啕大哭起來。
“好,好,我讓兄弟們出去打聽打聽,你别哭了。”張彪人長得粗糙,但實際上卻是個性情中人,最怕女子哭,這一哭,他就亂了。
當下也沒耽擱,直接叫了幾個兄弟一起出去找小石頭了。
蘇錦書回鎮撫司衙門的路上“偶遇”知牧。
她把小石頭的事兒跟知牧說了,知牧也答應回去讓錦衣衛出面幫忙找找,如此,蘇錦書的心也才稍稍好受些。
前世的孤兒身份,讓她一直覺得不能多管閑事,做人做事管好自己就成,後來當了警察,她在辦案過程裡,一日日把她的心腸磨煉的更冷更硬,雖說也會為一些受害者的遭遇動容,但卻從不會陪着流眼淚,不知道怎麼,今日聽了蘭姑的故事,她真心覺得,作為女人在這世上的不易!
她同情蘭姑,也想她的小侄子能安全歸來。
但查案子久了,她的第六感似乎總與不詳連在一起,隐隐的,她覺得小石頭回不來了!
真的有那麼一天,蘭姑會怎樣?
唉!
她連連歎息着進了鎮撫司衙門,正低頭走着,卻撞到一個硬物上,不覺啊的驚呼,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宛若晴空碧洗般的眸子,那眸子裡冷清的天,冷清的雲,冷清的情緒,讓她整個人不由地打了一個激靈,“大……大人,您酒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