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悄悄用餘光觀察溫寄眠,對方正在翻烤盤上的牛肉粒,面容冷靜不似平常。
哦豁,完了。
他靜靜将餘下的生菜塞嘴裡。
而另一邊的陸淮随手從擺籃裡取出一顆糖剝開,甜味在唇齒間散開,他哼着歌,意得志滿。
能讓溫寄眠吃癟,他的人生圓滿了。
陸淮嚼碎糖果,在腦海裡回味方才溫寄眠驟變的臉色,思緒卻飄到另一件事上。
壞了!
他忽然背直挺,目光直直看向對面安安靜靜坐着的聞渡,“溫寄眠不會揍你吧?”
“?”
聞渡恰好記完最後一個單詞,收好手機,“不能吧。”
江文卻是搖頭歎氣:“溫寄眠會散打,初中的時候不知道收拾了多少人,現在到了高中才收斂一點,你讓他落了面子,難說。”
陳揚摸着下巴,慢半拍發問:“聞渡這不是第一次讓他落面子了吧?”
“聞渡!”
陸淮聽言擡手便要往聞渡胳膊處伸,緊張兮兮的,“你不會是已經被打過了?”
“你們想多了,”聞渡無奈動了兩下胳膊,“我沒事。”
陸淮一臉狐疑地坐了回去,“真的?”
聞渡發誓,“真的。”
陳揚先後抛給他們一顆糖,“悄悄告訴你,陸淮初中那會兒沒少被溫寄眠收拾。”
“不過要論當時被溫寄眠收拾得最慘的最狠的,還要數程……”
陸淮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陳揚的嘴。
“唔唔!”
江文及時把話接了過去,“诶,這都過去多久的事了,沒啥好提的。”
陸淮狂點頭。
聞渡捕獲某字音,補全陳揚未盡之言,“程也?”
江文适時閉了嘴。
“……嗯哼。”
陸淮松了手,私下剜了陳揚一眼,“那家夥不是什麼好人。”
陳揚後知後覺抿緊嘴,不說話,和江文挨一塊兒,其實要不是程也下個學期要轉進川和,聽說還要跟溫寄眠一個班,他都想不起來這麼一号人。
程也瘋瘋癫癫的,初中聯絡外校人那麼狠地欺負溫寄眠,高中又跟牛皮糖似的黏溫寄眠,佯裝親親密密,怪惡心人的,尤其是想起前兩天看到對方發的元旦節朋友圈,他隔着厚襖子,搓了搓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你知道他?”
陸淮問。
“耳熟。”
聞渡聲調不甚清晰:“可能是在哪聽到過。”
薄荷味的糖含在嘴裡,涼涼的,在困倦之意襲擊大腦時,不失為一抹清醒劑。
“用不着記住,反正是不相幹的人。”
陸淮告訴他。
聞渡手放進兜裡,指肚四五六次撥開手機殼邊緣,眼睑微垂,回想今天新學的知識點,沒把那号不相幹的人放在心上。
*
今晚的夜風有幾分凜冬的冷冽,據天氣預報上顯示,初雪不久将至。
出來沒一會兒,聞渡右手上幾道骨節處凍得泛紅,他向他們招手道别後,即刻收回到還捎帶烤肉店空調餘溫的衣兜裡。
他打了車,軟件上顯示車還有七分鐘抵達,彼時他站在路邊等待。
“聞渡。”
溫寄眠不知是幾時出現在他的身後,又或許等待已久,米白色的圍巾堆疊圈住他的脖頸,鼻尖微紅,面容純良無害。
很難想象出他揍陸淮的場面。
聞渡回攏思緒,出于禮貌性地慰問一句:“天冷了,你還沒回家?”
他随意掃了下周圍,沒見到陸堯。
溫寄眠目光一瞬不瞬地看他,“我在等你。”
聞渡這次沒錯開,回視溫寄眠,也許是天冷,連帶着他瞧上去也冷了許多,“不早了,你早點回家吧。”
溫寄眠嘴角微翹,似譏似諷。
一如當初他們看電影當晚,對方似不願與他多呆,反複提及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你也該回家之類的話。
“聞渡,我以為我們和好了。”
聞渡垂眸看手機屏幕,上面顯示司機遇到了紅燈,他漫不經心地回了句:“是和好了。”
“不是。”溫寄眠半張臉埋在圍巾裡,情緒好似跑進嗓子眼裡,喉嚨說不出的難受,“為什麼?”
他又問,他想知道。
聞渡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但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溫寄眠不擅長哭鬧,此時此刻,連他最慣用的憤怒都無法表露,約莫是知道沒用。
對聞渡而言,沒用。
在他準備開口放棄的那一刻,聞渡忽然說:“年後吧。”
溫寄眠愕然擡頭看他。
聞渡邁出一步,伸手為溫寄眠拾掇塌陷不整的圍巾,從這個角度看,他的面容稍稍軟化,有三分少年時的柔軟。
溫寄眠恍了下神,聲音墜在他的耳畔,“年後見面的那天,我告訴你為什麼。”
聞渡的大腦率先問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心軟?
下一秒酸脹難止的心不暇思索卻語氣不确切地回答它,可能是因為對方現在戴着的那條圍巾,是他去年元旦時送的新年禮物吧。
那麼近距離地認真觀察溫寄眠,是很久之前。
聞渡挪開視線。
過去了那麼多年,似乎還是有沒變的事。
比如,溫寄眠在他這兒是常勝将軍。
“說好了,你别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