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被清冷的夜風一吹,楚岚似乎也清醒了一些,能自己站直,不再沒骨頭似的倚在晉雲柏身上。
等上了勞斯萊斯,她坐在寬大車廂的另一側,頭靠着車窗,安靜地看着深夜無人的街道。
晉雲柏想把她拉到自己這邊,可楚岚一個勁說頭暈,非要挨着冰冷的玻璃才舒服,他也就不再勉強。
一路上很安靜,是那種讓人不太舒服的安靜。
楚岚一直不說話,也不看他,窗外掠過的燈火斑駁稀落,寂寥又陰森。
晉雲柏先開口:
“陳蘭子的爺爺和我爺爺是老戰友,兩家算世交,一直關系都不錯。我和她從小在一個大院長大,我一直拿她當妹妹看,我不知道她今天也會來。”
上一輩要避嫌,嫁娶都互不考慮,要麼是才藝雙絕的軍藝美人,要麼是端正上進的寒門貴子,總之多是普通人家。
不過現在不講究這些,彼此間也能談婚論嫁,長輩們有心把他和陳蘭子湊作一堆,小時候是玩笑,長大了說起來更認真。
但陳蘭子越長越像她爺爺,比她親爹都像,活脫脫是她爺爺的性轉版。
據說當年因為這個,她爺爺在一衆孫男娣女裡也更疼她,不少好東西在過身後都留給了她。
不過誰家孩子誰家疼,晉家長輩也心疼晉雲柏。
随着陳蘭子長大,他們反而這幾年不怎麼再提這事兒。不是不動心,實在是不舍得自家孩子
用晉父喝多了偷偷對晉母說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上了床一看,老婆長得像陳老,這怎麼過得下去”。
但陳家還是在很積極推動這樁婚事。
晉雲柏高大英俊,做人做事頗有手段,不完全靠祖蔭,也能創出一番事業,在年輕一輩中極亮眼,無人能出其右。
哪怕他不姓晉,也是個女婿的好人選。
更何況,他還姓晉。
晉家半推半就,态度暧昧,不主動也不拒絕,隻說一切要看晉雲柏的意思。
而晉雲柏什麼都不說,平時遇上了就拿陳蘭子當妹妹照顧,多的也沒有。
陳家人隻當他年輕沒定性,還沒玩夠,年輕人愛玩又不是什麼缺點,結婚了就好。
陳蘭子不是第一次為難晉雲柏身邊的女人,他都是一笑而過,當成小妹妹的惡作劇,并不生氣。
之前她也逼人喝酒,女孩子哭得梨花帶雨,找晉雲柏告狀,他隻不在意地說:“不就是杯酒麼,你喝了不就完了。”
回頭讓小姑娘去施華洛世奇刷卡買條手鍊或項鍊什麼的,這事兒就算完。
也因如此,陳蘭子膽子越來越大,遇上脾氣硬的女孩,還會欺負得更厲害,扯頭發撕衣服都是小招式。
把人家逼退社交圈,找不到任何工作,隔三差五被地痞流氓找上門騷擾,這些也是常用的手段。
晉雲柏不管,隻在偶爾過線的時候,伸手攔一把,沒必要把人逼到絕路。
他不算什麼好人,隻是覺得事情鬧大了會麻煩。
再說了,她們和他也算各取所需,年紀輕輕出來撈世界,皮厚心硬,總有兩把刷子,這些都是小陣仗,她們應付得來。
但楚岚是不一樣的。
她看着硬氣,美人皮下蒙着鋼筋鐵骨,卻是個冰雕的美人。
再美再堅硬,溫度一升高就融得面目全非;又或者随手往地上一砸,便摔得滿地都是碎塊。
清高又玻璃心,太要臉,也太有自尊心、尊嚴之類沒用的東西。
想到這,晉雲柏微微提起了心。
雖然當時他回來的時候,楚岚和陳蘭子之間的氛圍還挺平和。
兩個女人之間隔了一段距離,沒吵起來,也沒打起來,衣着整齊,頭發一絲不亂,看起來世界和平。
但誰知道楚岚有沒有受委屈?
他去喚楚岚,卻發現她靠在車窗旁已經睡着了。
晉雲柏失笑,這點酒量還動不動就要幹杯,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
看她靠着車窗的别扭姿勢,他伸手去抱,把她攬在懷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讓她睡。
但他沒有看到的是,楚岚曾在他懷裡短暫地睜開眼睛,黯然迷茫,在車子的平穩行駛中,慢慢重又閉上眼睛。
當楚岚再醒來時,她躺在放滿熱水的巨大浴池中,水波蕩漾,燈光柔和。
晉雲柏坐在浴池旁,脫下了西裝外套,隻着襯衣,袖子挽起,手臂結實。
他拿着梳子,正緩慢梳理她那一頭海藻般的卷曲長發。
楚岚一動,晉雲柏立刻察覺到:“醒了?”
楚岚還有些酒意,但腦子清醒多了,沒有之前那麼暈眩。
霧蒙蒙的水蒸氣中,她側過頭去看晉雲柏。
她看了很久,突然問道:“你喜歡我什麼呢?長得漂亮嗎?”
楚岚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她是漂亮,但也沒有漂亮到褒姒妲己這種可以改換王朝的地步。
不說娛樂圈靠臉吃飯的藝人,今晚派對上也滿是各色美女。
性感的,冷豔的,嬌俏的,清純的……完全滿足男人心中對女人的所有想象。
而美麗是有保質期的。
再美的女人也會老去。
總說美人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蒼老的将軍依舊是将軍,但衰老的女人卻談不上美人。
那些以美貌聞名的美人們,一旦衰老失色,在大衆心中,他們和死了差不多,沒有人再關心他們現狀如何。
偶爾小報刊發近照,隻作為驚爆眼球的駭人話題,滿足大衆獵奇心理。
然後人們遺憾說句:“唉,真可惜,怎麼老成這樣了。”再把這些老美人抛之腦後。
用《紙牌屋》裡的台詞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