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蘭微抓着被子,露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相公嫌我麻煩……”
唐柳見他如此便太陽穴直跳。這段日子歲蘭微事沒想起來多少,性子卻恢複了七八成,約莫由于不記事,有時比之從前任性更甚,唐柳一不如他意便鬧。若是大喊大叫撒潑打滾的鬧法也就罷了,唐柳還能狠狠心置之不理,偏偏總是像這樣,眨巴着雙垂淚的眼說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話。
“好吧。”唐柳妥協,“但你得保證,上了街得聽我的,不許亂跑,也不許亂跟别人講話。”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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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裙太過紮眼,唐柳替歲蘭微換了身水綠的衣裳,配上頂帷帽,反複囑咐他上街後一定要跟緊自己,得到保證後才牽着人出了門。
清晨的坊市人流如織,唐柳一手緊牽歲蘭微,一手提菜籃,直奔平日常去的菜攤。
“呦,這不是小唐嗎,今日怎麼不是一個人來的。”賣菜的大娘往唐柳身後瞅了眼,“這就是你娘子?”
歲蘭微躲在唐柳身後,雙手抓着唐柳臂膀衣料,好奇地四下張望,聽見聲音,他轉回腦袋,隔着帷幔影影綽綽看不明晰,便擡手欲撩帷幔。
唐柳抓下他的手握在手裡,輕聲說了句不可以,然後低頭挑菜。
“怎的還不肯讓我們見見,”大娘笑道,“你平日藏着掖着也就罷了,今兒個都帶出來了,也當寶貝似的遮掩。”
這一片成排都是雞鴨魚肉菜的販子,唐柳算是熟客,大娘平日吆喝慣了,嗓門沒個收斂,此言一出歲蘭微身上又多了幾道目光。唐柳笑笑,将挑出的菜放進籃裡:“哪能啊,他前幾日感了風寒,昨日剛好,這會兒還不能吹風。就這些,您給算算。”
大娘低頭一掃,報了個數,唐柳摸出銅闆給她,又去隔壁稱了半斤豬肉,便欲牽着歲蘭微離開。歲蘭微的腳步卻釘在原地,唐柳回頭一看,便見他盯着一旁魚販腳邊的木桶。
“想吃魚?”
“嗯。”歲蘭微點點頭。
唐柳折返魚攤:“來一條魚。”
“好勒。”魚販動作利索,立馬撈了一條草魚出來,“殺不殺?”
唐柳正想點頭,歲蘭微又道:“不要這條。”他伸出手指着木桶裡另外一條草魚,“要這條。”
他指的那條比魚販手裡的更為肥嫩,動作靈活,肉質自然也更加鮮美。魚販一面依言換魚,一面笑道:“看樣子唐小娘子是挑魚好手,小唐,這方面的眼力你可得跟你娘子學學。”
唐柳被一聲唐小娘子叫得耳熱,同時也驚奇于歲蘭微忽然的出聲。歲蘭微卻沒多大反應,盯着魚認真道:“要殺,刮鱗去鰓。”他說着轉回頭看向唐柳,“相公,煲魚湯喝。”
唐柳當他想喝,自無不應,哪知歲蘭微接着道:“相公太瘦了,要補補。”
唐柳微愣,魚販打趣道:“呦,還是個曉得疼人的,唐小公子好福分啊。”
唐柳心頭一熱,握着歲蘭微的手逗趣道:“就一條魚,我吃了,你吃什麼。”
“沒關系,我吃相公的東西就可以了。”歲蘭微一本正經道,“相公的東西比魚好——”
唐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歲蘭微說了什麼,一時大窘,等上手捂住歲蘭微的嘴已經遲了。魚販在短暫怔愣後爆出一陣大笑,一邊将處理好的魚系上草繩遞給他,一邊朝他擠了擠眼睛,“唐小公子好福分呐。”
唐柳面紅耳赤,接過魚放進菜籃裡,付了錢便拉着歲蘭微離開,直至走出坊市尋了個無人的角落,才撩起帷幔一角,捏了捏他臉頰軟肉道:“這話在家說說也就罷了,大庭廣衆可不能瞎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
歲蘭微眨巴着眼睛:“可是相公的東西就是很好吃啊。”
“什麼東西,那是血。”唐柳氣急,壓低聲音道,“總之,這話不能在外面說。”
“喔。”
唐柳左右看了下,見沒人注意,湊近啄吻了他一下,“乖啊。”旋即重新放下帷幔,牽着人轉身,剛走出幾步,忽見不遠處拐角後一窩乞丐席地而坐,正探頭探腦地往他這個方向張望,唐柳一駐足,便恰好與之對上視線。
唐柳啧了一聲,加快腳步離開,卻被衆乞丐堵住了路,轉身想換條路走,身後卻也圍堵上乞丐。他擰了下眉,将歲蘭微拉至身側圈住肩膀,語氣不善:“有事?”
“怎麼着,這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如今成公子哥了,婆娘也讨到了,”乞丐說着看了歲蘭微一眼,“我們呢,念着十幾年的情分,不往你跟前讨嫌,可你也得念念舊情,好處光給瘸子和癞子是怎麼一回事。”
唐柳暗罵這兩人大嘴巴,連錢袋子都捂不牢。
和這幫人耍嘴皮子是沒用的,他将菜籃子塞到歲蘭微手裡,撸起袖子蠻狠道:“要錢沒有,想打架倒是可以。”
乞丐有幾分怵,可貪念到底占據上風,見唐柳的婆娘柔柔地站在唐柳身畔,雖掩着面不吭聲,可單瞧身段絕對是個美人胚子,就是胸脯平了些,個子高了些,但瑕不掩瑜嘛。乞丐又妒又羨,一時豬油蒙心,伸出手去碰歲蘭微的帷帽:“瞧瞧你,這麼較真做什麼,沒有錢,讓——”我們飽飽眼福也好。
唐柳一拳砸在他眼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