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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其罪五十一 · 幸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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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時的雙唇好似紅蕊,蔡岚幾乎忍不住要貼上去,但就在這時,他卻倏地放開了蔡岚的手,揮揮衣袖:

“去罷,回去。朕要自己靜靜。”

龍涎香氣霎時抽離,蔡岚望向他走去禦座的背影,猛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回過神來:

“是,皇上。臣……臣告退了。”

皇城裡的太陽照得亮堂,中慶殿紅牆昭昭,襯得枯秋的老樹都似乎有了些姿色。

蔡岚心猿意馬,捧着手中的人參盒子從禦書房出來,口中繼續哼着小調,步履依舊輕快,眉眼間亦還是稱心如意的笑。

他正要走過廊角往翰林院去,這時卻忽而感到一股冷意,竟叫他在這烘暖的日頭下都打了個寒戰。

待四下一回顧,他看見一個烏青補褂的侍禦史,正站在廊外旭日下。

迎着日光,那人一點表情也沒有,一雙桃核似的眼睛嵌在潤圓的面龐上,就像個瓷器娃娃一般袖手杵着,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認出了此人。

錢海清麼,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裴子羽的學生。

蔡岚聽說,裴子羽就快死了,如今忠義侯府裡正備辦着喪事。翰林裡新進的同僚們前些日子還在籌款,說要一同去這錢海清處趕個禭禮帛金,悼一悼那裴子羽,此事還被蔡岚好一陣取笑,直道他們是多此一舉。

畢竟将死之人,還有什麼可巴結的?

想到此處,他心底哂笑,又記起了今科剛畢時他父親說過的話,說裴子羽這高徒竟是中了解元。就連他二哥也曾不無悚然地提起,這錢生小小年紀學問了得,若不是内閣之中還有姓蔡、姓張的壓上一壓,今科狀元也非他莫屬。

——呵,有什麼好神氣的。再高的學問,再好的腦瓜,這錢海清還不是一再地投錯了師門?等裴子羽一咽氣,且看他在朝中會被哪般摔打!

有了此想,蔡岚面上的笑意更濃,從人參盒子上騰出一隻手來,沖那錢海清招了招:“哎,這不是錢侍禦嗎?”

那錢海清被他喚得眼神一亮,好似瓷器娃娃活了一般,小跑着向他迎來:“岚三公子!”

這稱呼有股詭異的親近,叫蔡岚聽來竟一時恍惚。

因家中大都姓蔡,他在西林族地便貫來被人叫做岚三公子,到了京城,旁人隻連着姓喚他蔡三公子、蔡慕風,倒還沒有人這樣叫過他。

見錢海清近了,蔡岚再騰不出手來抱拳,便隻揚着臉,不無譏诮道:“錢侍禦有禮了。近來你師父可還安康啊?”

錢海清把袖中的雙手拿出來,交疊着向他好好作了個揖,聽如此問,神情有些落寞:“哎,師父他……怕是不大好了,否則也不會吃盡力氣地把我塞進禦史台裡。他在朝中樹敵頗多,想來是怕他一走,我會被朝中欺負……”

——瞧瞧,我說什麼來着。

蔡岚暗暗想笑,面上還忍着,未及假意安慰兩句,卻聽錢海清道:“我師父臨到這樣的日子,也很挂念岚三公子的父兄,不知他們在家中可還舒心安泰?”

蔡岚臉上的笑意即刻一僵,因想到裴鈞廷杖并不是他蔡家害的,可他蔡家蕭落卻是樁樁件件都因為裴鈞,他心中便由谑轉怒,口中冷笑一聲:“你師父不操這個心,就是我父兄最大的舒心了。且叫你師父安心養着自己罷。”

可錢海清卻恬不知恥地接着又問:“那你呢,岚三公子?”

他真心實意地站近了半步,桃核似的眼睛眨了眨,頗為酸澀道:“咱們本是同科的,可你眼下在翰林坐館,日日與經義風頌為伴,想必是高雅之極,我呢,先是幹個緝鹽司沒幹好,在沿海被張見一使了絆子,回了京又被我師父塞進了禦史台裡,真是每天都被台裡的大人罵……哎,三公子,我可太羨慕你了!要不怎麼說,這做官做的是祖上的福澤呢?這朝中上下,哪一家的福澤還能蓋得過蔡太師去?你說是不是?”

蔡岚聽他這話,有點回過味兒了,心道這錢思齊倒是心眼子賊多,眼下定是見他師父裴鈞大樹将枯,這才趕忙來攀别的藤條了,還真不怕做三姓家奴!隻是,這人先就投了唐家,後又拜在裴鈞門下,唐家垮塌定然有他一份大功,他如今就算來當哈巴狗,等裴子羽一死,父親清算起來,他又如何逃得了命去?

蔡岚心下澄澈,對他不過一笑:“錢侍禦就别說客氣話了,我父兄已離閣在家,萬萬當不起這等福澤。”

聽他這一說,錢海清瞥了他手中的參盒一眼,倒像是想起了什麼,“哎”了一聲:“既是沒有父兄照拂,三公子你在官中可還順遂啊?不知為何,我瞧着三公子,料想是同屆,便總有股親切……我師父前日還說呢,翰林裡頭坐的是幾朝的狀元探花和榜眼郎,皆是眼高于頂的書生戶,這文人相輕麼,岚三公子跻身其中,倘或是挨了口舌、落了欺負,可一定告訴他。他在翰林倒有些生員故交,趁着還有命在,總能幫你出口氣的。”

呵,将死之人,還在惺惺作态!蔡岚直覺荒唐:“可免了吧!豈知你師父是要幫我出氣,還是要拿我出氣?我可不敢當!”

聽了他這話,錢海清竟是樂了,忽地歪頭一笑,漆黑的眼珠子猛地瞪大:“怎麼,你是怕我師父——把你也給廢啦?”

他這忽而威悚的神情和話語将蔡岚吓得倒退一步,手中的人參盒子都差點吓落了:“錢思齊!這裡可是禦殿龍台,你豈敢——”

“哈哈哈哈,盛世何有殺才士者乎?”錢海清被他這樣子惹得捧腹大笑,蕩開袖子背負雙手,再看向他,滿面鄙夷竟顯露無疑,眸中更似是有兇光浮現,“隻要岚三公子遵紀守法,我師父縱然有氣,又如何會與你這後生一般見識?三公子可不要自比鼠輩,煞了你西林才俊的風流!”

“鼠”之一字,是再提起那廢了蔡飏的鼠患,又是說蔡岚膽小如鼠。蔡岚當即聽出來,氣得要命正要理論,卻見錢海清已然袖回雙手,足下生風,大笑着走了。

由是,蔡岚這狂怒無處抒發,便悶在腹中郁結起來,一路走往翰林,一路都對這錢海清乃至其師裴鈞腹诽不已,直至在東門甬道裡碰見了他在翰林的同僚,他才得以與之言說一二。

他同僚倒是勸他:“慕風,你别生氣呀。我們今科在青雲監裡讀書的人,那論辯課都是裴大人教的呢。你說說,朝班裡的後生怎麼堂辯、怎麼罵人,那都是他教的,他的學生又豈會差了?我輩又何能有人說得過思齊兄呢?”

聽了這話,蔡岚卻更是生氣:“裴鈞不過是早生了幾年,那老狐狸牙尖嘴利、午門讨罵,隻是濫得時名!要不了多久,他那氣焰也該到頭了……”

二人走到翰林院裡幫忙收拾曬好的書卷,他同僚沒答他這話,隻笑道:“對了,慕風,院裡來了你的信,我出來正好帶給你的。”

眼見蔡岚接了信就要匆匆拆開,他同僚眯起笑眼,連忙湊上前去:“是不是你那同窗又給你寫來了西林絕句?快,也給我瞧瞧!”

西林府地處西南,是蔡氏籍貫所在,其禮樂教化,經蔡延一脈經年不斷的扶持和滋長,早生出了獨樹一幟的風氣。合着那一方秀木山水,西林才子寫出的絕句清新典雅,音韻豐美,常為世人盛贊,久而久之,就被傳稱為“西林絕句”。

蔡岚見同僚滿眼稀罕,面上終于有了些得色,便也由着他與自己同看,隻見信中寫道:

“幽室懸蛛網,空閣落燕泥。月明如白玉,别離淚沾衣……思憶随風往,知音安在歸?燕歸人未返,閣暗心空悲……”

讀下去,更多也都是些憂愁離别的句子。蔡岚想來,應是自己在京城做官,昔日故友仍放不下,便托書寫寫這離情别緒。

這時正有其他翰林編修來禦書房取東西,蔡岚的同僚便招他們也一同賞賞這西林絕句。衆人豔贊起哄間,蔡岚還沒反應過來,他手中的信紙便被抽走了。

“哎,還我,還我啊!”他追着那些個榜眼探花叫道,“我還得回信呢!”

他那同僚笑他:“就這幾句你還記不下來?我們都背下了!”

說着,一衆眼高于頂的書生戶竟拉長聲音學了西林聲韻背出那首詩來,叫蔡岚好氣又好笑地追上去奪回信紙,這才随他們一同往經義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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