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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其罪五十一 · 幸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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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陰雨多日,到了八月初三才好不容易放晴。

當日沒有早朝,翰林編修們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将經義閣的藏卷一摞摞搬出,要趁着頭上的花花太陽曬曬書。

蔡岚不喜歡做這些體力活。見院中同僚與長官忙碌,他一馬當先取了這日要送去禦前的文折,沖銅鏡理了理身上的青衫補褂,正了正烏紗帽的翅尾,哼着小調就往中慶殿去了。

他近來心情都不錯。裴黨清流兩敗俱傷,這雖然和他沒什麼關系,但卻讓他父親家中的氣氛松和多了,時常也叫他過府用飯,偶或也提點提點他的學問。

他父親蔡延休沐在家已有時日,但到底年紀大了,眼見長子蔡沨的牌位仍擺在堂前,次子蔡飏又啞又傷、病在榻上,就更是華發多生、一夜衰老,這連日的憂心勞苦也拖出些緩症,平日除卻見見還來拜谒的高低官員、回執各方書信,便就在北堂禅室裡閉門不出,粗茶淡飯,修神蔔卦,好似是真聽了聖旨,要兩袖清風地歇息一番。

但對于這位執掌内閣近十年的西林蔡氏當家人來說,天底下從沒有平白的歇息。

就蔡岚看來,父親更像是憋着一大口氣,正盤算着如何替他大哥和二哥報此血仇,眼下蟄伏,或然隻是在等一個時機——

一個一旦出手,就不會失敗的時機。

父親精神好的時候,也考問考問他官中事務,若碰上有朝中官員來訪,父親還會為他引薦一二。蔡岚想來,這自然是為他日後平步青雲鋪路子了。

畢竟大哥不在,二哥又啞了廢了,父親膝下,豈不就隻剩他這一個兒子了嗎?

說來雖然殘忍,可蔡岚很清楚,若非頭上兩位哥哥遭難,隻剩他還在官中走動,父親青眼高眉,目光絕不會放在他這個考學名次并不靠前的幺子身上。

正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今時今日家中雖有難,卻叫他這墊底的庶子成了十年前的二哥,那隻要他在翰林好好待着,日後總有老爹的金光可沾——此時若還有聖眷在身,這加官進爵豈不更是滾湯潑雪,手到擒來?

如此想着,他步履輕快,須臾行至禦書房,待繞過座屏,便見姜湛罩着龍袍立在殿中。

殿中沒有宮人伺候,姜湛似乎也沒有聽見門外的通傳,此時正背對着他,立在一室正中,頭微微仰着,似乎正賞視着什麼東西。

順由姜湛目光看去,蔡岚見禦座後的北山牆面上,高高橫挂了一幅素裱簡筆的江山墨畫。

這幅墨畫,蔡岚從第一次來禦書房就看見了。來此會晤的朝臣應也都見過,卻沒人知道它出自何人手筆。

蔡岚走近禦案,将手中文折放下,見案上攤開的折子裡赫然是無數個“罪”字,便連忙将這折子合起來,極為厭煩地皺着眉頭,把它塞進了案邊無盡的信紙堆裡。

這時,他聽見了姜湛口中沙啞的呢喃:

“眼耳口鼻……熙熙而來……”

幾字而已,姜湛說出卻是費盡力氣,說完還輕輕咳嗽起來,但仰望的目光卻沒有從那畫上移開。

蔡岚從禦案後走出,來到他身邊勸道:“一入秋,皇上咳疾又犯了,不如還是回宮歇息罷,不要太過勞累了。”

可姜湛望着那江山墨畫,纖麗的眉眼間卻擠出一個極為諷刺的笑來:“朕何曾勞累過啊。朕這身邊……宮人臣子,哪一個不是代朕而勞?”

蔡岚未覺出這話有何深意,正想扶着姜湛去坐下休息,卻忽見眼前寒光一閃,不由吓得倒退半步,竟見是姜湛忽而擡手指向自己,而他明黃的袖下,居然握着一把短刀。

短刀的刀刃反射豔陽,刀尖直至蔡岚,晃得他睜不開眼。

姜湛在這光亮中看向蔡延,薄唇微動:“去,幫朕把那墨畫……摘下來。”

蔡岚驚魂未定,正要為他叫人來摘畫,可聲還沒發出來,眼前的寒光竟更逼到他頸間:

“朕要你去摘。”

蔡岚由是不敢耽擱,趕忙走到那墨畫下面,左看右看,使出力氣拖來張圓桌,又搬了把椅子架在那圓桌上,把這兩樣東西靠實了,才心驚膽戰、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将那一副挂得奇高的江山墨畫摘了下來。

這一動,墨畫上經年的塵垢抖落而下,撲簌簌飄了他滿頭滿臉。他一個噴嚏打出,整個人立時失衡,猛地從疊高的桌椅上摔下了地來。

砰的一聲,天旋地轉,所幸是後背着地,卻還是疼得他抽氣嘶聲,倒在地上叫道:“皇上……”

睜開眼,他見姜湛不知什麼時候已蹲在他身邊,雙眼似乎很關切地盯着他:“你痛嗎?”

他趕忙抓着那墨畫撲爬起身,端端跪在姜湛面前:“臣、臣不痛!畫……臣給皇上摘下來了。”

他青衫玉容,跪地捧畫,叫姜湛蓦地倒退一步站起身來,逆着光看去,陡然失了神。

片刻後,蔡岚聽到了姜湛低低的笑聲:“時也,命也……”接着他手中一空,那滿是灰塵的江山墨畫已被姜湛一把扯過去。

姜湛擡手一刀就将那江山捅穿,揚袖把刀刃拉通了畫幅上下,呲啦一聲,畫幅登時斷作兩截。

蔡岚吓了一跳:“皇上怎麼——”

“朕瞧見的江山……不是這樣。”

姜湛沒有再笑。他面無表情地拎着畫卷的一頭,執刀的右手竟從那墨畫的裱背裡撚出了半截燒焦的宣紙,喃喃再道:“也不是這樣。”

蔡岚瞪目去看,見他撚出的宣紙上,居然畫着和那江山墨畫一般無二的東西。

墨畫的卷軸從姜湛手中脫落。他撚着那半截帶畫的宣紙,高高舉起來,迎向日光看了好久,久到他雙眼都被日溫灼痛,然後,他慢慢走到了殿中的香爐前,把那半截宣紙湊在了燃燒的香燭上。

微弱的火星沾染紙頁,被濕冷的秋風一招,頃刻化作火舌。姜湛的指尖被烤得一痛,撒開手,那僅剩的半截宣紙便被漸起的火焰吞噬,其上勾墨走線燒作焦黑,最終燒爛在香爐的香灰裡,混作一團,再分不清誰是誰。

蔡岚料想,應是近來朝中事務叫姜湛受了些刺激,前些日子聽說病了,眼下看來,或然是心病大過身上的病。他顧不得琢磨那墨畫裡的宣紙究竟從何而來,這時見姜湛似乎發完了魔怔有些搖晃,便趕忙起身扶住他後腰:“皇上,回宮歇息吧。”

溫熱的鼻息拂過耳側,是熟悉,又是陌生。姜湛低頭咳嗽起來,靠在他手臂上緩過口氣,忽而低啞地問他:“你父親近來如何?”

蔡岚愣了愣:“父親?他……年邁體衰了,又因二位哥哥的事情傷心,近來不見很好。”

姜湛閉了閉眼,擡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回過頭看向他,尾聲顫顫道:“慕風今日來見朕,可是因為……擔心父親?”

這一回頭,他的鼻尖幾乎要貼到蔡岚的鼻尖,半阖的雙眼有病态的迷蒙,望着蔡岚,好似把蔡岚都攏近一汪霧氣裡。

龍涎香氣馥郁灌鼻,蔡岚的呼吸驟然發緊,喉頭幹澀,潦草地搖了搖頭,鬼使神差道:“臣是……是思念皇上,想來看看皇上的。”

姜湛當然清楚。他慢慢地拍了拍蔡岚的手背,閉上眼,片刻後那睫羽再張開,濕潤的雙眼看入了蔡岚的眼中:“不必擔心朕。你回去,先照顧好你父親……朕讓胡黎尋些好參,你帶回去,讓你父親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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