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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其罪十四 · 串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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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張嶺随口拷問起裴鈞的學問,發現這少年雖平日尋釁惹事、鬥雞摸魚什麼都做,可先生教過的詩詞篇章竟一一都懂得背得。照此,他确信裴鈞不應是個全無德智的孩子,隻不知怎會作出如此翻牆行兇之事,不免就有些奇了:“你究竟為何打了晉王爺?”

裴鈞梗着脖子沖他咧嘴一笑:“為了好玩兒。”

氣得張嶺擡手就在桌案上一拍:“說實話!”

裴鈞被唬得一跳,直覺是父親尚在時都沒這麼兇過他,氣勢登時軟了一截兒,咬了咬牙,說了實話:“甯武侯家的兒子打了小明珏兒,眼窩子都給他打青了,我總得幫他打回來,卻未想……打成了晉王爺。”

“就為了這?”張嶺瞠目盯着他,“你以為此事就是毆揍皇親這麼簡單?你以為你那免死金牌,真能免你死罪?——刑律課上教了國法宮規,你難道不知這後院的牆也是皇城的牆麼?擅翻城牆等同忤逆行刺,若是晉王爺将你認出來了,今日你就該在天牢裡等砍頭了!”

翻牆一事,裴鈞事後想來也确覺不妥,眼下被罵了,實在還不了一句嘴,便隻好不吭聲地垂着頭。

張嶺有些頭疼地閉了眼,搖頭歎:“裴鈞哪裴鈞,你便是那‘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而不見輿薪’,雖則是一身賢明底子,可往後若還是如此意氣用事、罔顧後果,雙目就遲早會為情所蔽,隻見咫尺、不見高樓,旦遇深淵,則萬劫不複矣……”

跪在他跟前的裴鈞愣愣聽着,隻覺越聽越糊塗:“師父……您這說的是什麼——”

“你可有表字?”張嶺忽而睜開眼看他。

裴鈞搖頭:“家中不識筆墨,開蒙先生也不敢給起,故還沒有。”

“那方明珏叫你‘大仙’,是從何而來?”張嶺問他。

裴鈞撇嘴,覺得有些臊臉,卻還是老實道:“前些日子先生教了周易,我拿來唬了小明珏兒,替他瞎占了一卦,說他日後必會飛黃騰達——結果他隔日就在學監門口撿了錢,還非說是我算得準。”說到這兒他歎口氣,“大仙大仙地叫上了,也沒說銀子分給我點兒。就這樣。”

張嶺依舊面無表情,聽完了再度輕歎一聲,片刻後道:“那往後,你的表字就是‘子羽’了。”

裴鈞眉頭微皺:“可古時候的澹台滅明就表字子羽,我不想同别人一樣。”

張嶺聽言涼涼開口:“那就等什麼時候你的德行能蓋過了澹台江侯,想改再來改罷。”說罷另起一頭道:“越牆行兇之事雖所幸未被追究更深,可你此舉卻已将整個青雲監置于險地。”

“裴子羽,我不管你今日之前是哪般心高氣傲、因勢欺人,今日之後,我要你記住,你父親曾是個臣,你以後也是個臣,青雲監中更不是隻教百生做學問,而是教你們做官。為官即是為臣,古文‘臣’者,頭低而目立也,是俯首,是順從,上順天心,下順民意。這不僅是門學問,更是門技藝,是故監生拜師不稱‘先生’,而稱‘師父’。今日你既拜我為師,此技我便今日就開始教你。”

他從桌上拿起幾冊增補黃箋的書來,放在裴鈞面前:“這是晉王爺在寶蟾宮的授課,交由我敬讀批閱,可晉王爺近來在北城營地受訓,不在宮學,這批閱就無法呈進,如此,明日便會耽擱課業。總歸你日日都在學堂裡睡覺,待在監中也沒用處,不如替我将這批閱送去晉王府上,雖那行兇之事你不能認,可這也算是給晉王爺賠罪,且替你自己贖罪了。”

“這不僅是教你何謂君臣何謂門第,更是教你‘法懲罪,罪應罰’。日後你也需記住,今日造孽,必有明日來還,世事輪回,休要再有僥幸逃避之舉。”

“是,學生知道了。”裴鈞耷拉了腦袋接過書來,正想着跑去晉王府放了就是,回來路上還能找老曹喝酒呢,此時卻又聽張嶺古井無波地再道一句:“書必須親自送到晉王爺手上,聽見沒?”

“……”

裴鈞隻好憋着氣點頭:“是,師父,學生知道了。”

雷聲止了,午後的雨卻到日暮也未停,一直在檐外滴哒。

裴鈞百無聊賴等在晉王府前廳,見姜越遲遲未歸,府裡下人又不許他四處跑,便隻好翻開一本帶來的書看看解悶。可那滿篇的仁君義主、賢明世道,讀來也煩,他便又合了書,撓撓頭,随手翻出夾在書裡的黃箋來看。

黃箋上的字迹挺秀有力,都是小王爺姜越的課業讀悟,一頁頁密密麻麻、引經據典,仔細寫了條條論述,居然滿是對書中仁義賢明的質疑,偶有幾句還看得裴鈞捧腹,頓時隻悔沒早點兒翻開。

這廂他正逐行讀得津津有味,外面卻忽叫:“王爺回了!”

他趕忙合書夾好了黃箋,一擡頭,見姜越正由下人撐傘送入,一身戎裝未褪,衣帶雨汽,此時更顯眉目清明、身量挺拔,比那日打架時候見着的還更英氣些,隻小臉兒上還趴着那條被裴鈞撓出的小紅蛇,又将這英氣點染些淘氣,終是番矜貴少年的模樣,卻唯獨叫裴鈞看來,心中起了分小小的愧疚。

裴鈞起身來給他行禮,奉上書道:“王爺,這是張大人叫送來的批閱。”

“不是慣由館役送來麼……”姜越狐疑接過書來,垂眸随意打量了裴鈞一眼,再去看書,卻見書裡黃箋有些亂糟糟的,頓時眉頭一皺,耳尖發紅地再度看回裴鈞臉上,一時仿似是想訓斥他偷翻自己讀悟,卻又礙着面子不願露軟,這模樣看得裴鈞跪在地上垂頭忍笑,過好一會兒才聽頭上傳來姜越略微艱難的聲音,極力平靜道:“既然送到了,你便回去複命罷。”

裴鈞哎聲答應,站起來便往外走,臨到前院兒拐角又還想起自己揍錯了人的事兒,不免有些心虛地回頭去瞧,卻見廳中的姜越雙目灼灼,竟還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背影,吓得他連忙再度掉頭快步,匆匆出府去了。

然而第二天,他便知道了姜越那最後一眼的意味。

他被館役叫去了張嶺的耳廂,而張嶺把一摞叫他頗為眼熟的黃箋拍在桌上,勒令他跪下,怒斥道:“孽徒!我讓你去給晉王送書贖罪,并未叫你認罪伏法,可你卻依舊做了這等好事!果真是毫無悔過之心!”

被尊師摔出的黃箋飄零出幾張落在地上,裴鈞跪着,莫名其妙低頭一看,隻見這些曾工工整整、一絲不苟的黃箋竟像是被雨水全全淋濕了一般,眼下已然幹了,卻已經褶皺不平,就連上面秀挺的字迹都氤氲得不太清明了。

裴鈞眉頭一皺,急起來:“師父,這不是我幹的!我昨日明明将書全都護在衣裳裡,還打了傘,送去王府還好好的,我坐在前廳還看了呢!那時候絕不是這樣的!”

張嶺神色一凝,稍稍思索片刻問:“那我囑咐過你必須将書親手送到王爺手上,你可做到了?”

“做到了!我送到他手裡了!”裴鈞梗着脖頸擡了頭,大聲辯解道:“他從我手裡親手拿過去的,這之中根本沒有其他——”

說到這兒他忽而住口,下刻心中一動,突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張嶺:“所以……是他?弄濕這些箋子是他默許的,或根本就是他自己做的?難道是他認出我了,才如此報複我?要不,就是師父忽而讓我替了館役送書去,叫他查出為什麼了!”

聽了裴鈞的話,張嶺冷硬的唇線仿似有了絲微彎,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進一步問道:“那如果晉王爺猜出了翻牆打人的是你,卻為何不當場命人将你正法,反要留你一命呢?”

裴鈞一愣,全然被此問難住,一雙迷茫的眼睛求助地望向張嶺,可張嶺隻是深深看他一眼,沒有給他答案,接着,又曲指在桌面的黃箋上敲了敲道:

“晉王今日耽誤課業,皆因你而起,自然要由你來補救。這些讀悟,我要你事無巨細、一字不落地為晉王爺重抄一遍,不許抄錯,抄好前不許上課、不許見人、不許出監,日落前抄好,再送去晉王府邸,求他原諒。”

“可是師父,”裴鈞直身叫道,“明明是晉王他——”

“讓你抄就抄。”張嶺言簡意赅,“萬事因你沖動而起,這便是你要吃下的果,是苦是甜從不會由你來選。今後,你需謹記此事,絕不可再犯。”

“是……”裴鈞不甘不忿地低了頭,捏緊拳頭,拼命忍氣道:“學生知道了。”

姜越的讀悟多且艱深,若是引用了裴鈞沒學過的篇章無法辨認字迹的,還需翻看原籍再來謄錄。

這叫裴鈞跪在張嶺桌前耗費了一整日,不僅抄得肩酸背痛、手指發軟,還根本沒有任何閑暇去學堂聽課,更别提與監中好友嬉笑同樂。如此一日到頭,他就算心中再想起姜越臉上的紅痕,也再難對那誤傷之事心存愧疚了,不過暗自寬慰道:

為了贖罪,便任由那小王爺撒撒氣得了,就當是欠他的。

那日傍晚時他再度去了晉王府送書,且告知了姜越張嶺新布置的課業。其時姜越剛從北營回府吃飯,依舊是一身戎裝、正襟危坐,見他來了,隻叫他放了書便退下,而裴鈞卻在廊外站定了,說昨日黃箋受損是他過錯,今日已全全謄抄一遍奉上,求王爺寬恕,今日不如就等王爺寫好課業由他帶走,好早一些交給張嶺,以免再出了差錯,耽擱課業。

這些話裴鈞幾乎是咬着牙說完,末了他一挑長眉擡起頭,正正看入堂上姜越的眼中,叫姜越一時聞言,也停筷端碗看向他來。

這短暫的視線相接中,姜越一容淡漠中似乎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片刻即逝。

接着裴鈞聽見他說:“如此也好。”

然後姜越便放下碗,拿上書,翩然拂袖去了内院。

那一夜,裴鈞在晉王府前廳等到深更半夜、月過中天,下人才帶出了姜越批好寫好的書與箋。

裴鈞困得兩眼昏花拿上便走,翌日交到張嶺手中,張嶺翻看再三,卻怪道:“晉王昨日沒寫讀悟?書中為何沒有?”

裴鈞聽得腦子一懵:“不可能!他寫了好晚呢,叫我昨兒等到半夜才帶走的!師父,您再找找?”

張嶺拾書當着他的面抖了抖,擡眼滿含深意地看他:“若确定不是你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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