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火銷詩溶溶月,回眸狐面淡淡光。
羞看郎君急相覓,願似人間一珠圓。
“願似人間一珠圓……”祝英台遞了個眼神給姐姐,顧盼神飛“恐怕那位王清然王小姐不這麼想。”
今年元宵,自前幾日就開始流傳各色各樣柔情蜜意的詩篇了。
而這一篇正是其中之一,也是較為脍炙人口的一篇。
如若不是這首詩從創作到流行都有王家家主的影子,祝英回還蠻欣賞的。
她啧了一聲,同樣提了一首詩:
“望江兮,忘江兮,隻願明月同照。
思鄉兮,思像兮,何日可做圓子〔1〕。”
又催促着祝英台多寫幾篇,關鍵是要朗朗上口,粗俗點也沒什麼
重點——不能寫男女情愛,不能拗口生澀。
祝英台對這樣的要求已經習以為常了,揮筆就是一篇:
“錦屏山高登不盡,徒見袅袅元宵煙。
一水不得船隻渡,明朝再會紮紫姑。”〔2〕
其餘女子見狀也紛紛動筆寫了起來。
但是無論如何,都免不了繁瑣又生僻的用典,畢竟時代都透露着一種不健康的高談闊論和奢靡繁複的風氣,她們也不能免俗。
最終,在多次塗黃重寫〔3〕後,湊出了幾篇用典不那麼嚴重的,将祝氏姐妹的兩首詩混在中間一起傳播了出去。
祝英回要求的是在底層傳播,那方法便簡單許多,這裡就有很多做活的農人,劉宜和崔婉時常外出去察看情況,有時也會妙句偶得,随口念出來。
今日去的時候,也不過是念得詩篇多一些罷了……
但是今天,卻好像不甚一樣,冬日活少,農人能夠坐在田埂邊上歇一歇。
往日裡憨厚的笑着,隻會誇好的人群突然問:“大人們也會一起做圓子嗎?”
崔婉不知作何反應,五味雜陳道:“是,元宵的時候當然都會一起做。”
旁人不知道,但祝氏姊妹閑談之間,好似是有要一起做湯圓的意思。
農人沉默地坐在田埂上,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在田坎裡,濕潤了這一片土地,這也是他們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他們又問:“錦屏山是哪座山?”
“是黃河南岸的山。”
農人們哦了一聲,氛圍寂靜了下來,忽而有一個人突兀地說:“我也爬過山,但是看不見那邊。”
一個婦人給了他一巴掌,像是他媳婦,直直罵他:“你瘋了!”
罵完之後,衆人都沉默了下來,他們的頭低垂着,對着土地,他們的眼淚也是對着土地。
崔婉從沒看見過,她隻能從快速出現又快速消失的,土地上一個個小小的圓上看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但崔婉好似突然明白了,最開始女郎說“還不夠”的另一層意思。
崔婉眼前的薄霧好似突然被扯了下來,她終于看見了焦黃又無聲的土地。
百姓離開故土的悲哀,遠比士大夫要深重得多。
以至于她回去之後,鬼使神差地問祝英回:“女郎,如此勾起百姓的亡國之恨,于他們而言,是不是一種更深刻的悲哀呢?”
祝英回驚訝地看着她,祝英台站了起來:“是,但是我們需要他們的恨。”
她直勾勾地盯着崔婉:“總有一天,我們會帶着他們回到那片故土。”
“恨會如稗草紮根,生長出勇氣。”
也許一天,也許兩天。
總之,當王家察覺的時候,這兩首詩已經在底層很流行了,就連元宵也蒙着一層來勢洶洶的思鄉色彩。
造勢大失敗。
但王家家主并不在意,元宵詩會隻是一個借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清然又能怎樣。
反倒是王清然,在風向的改變中,察覺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元宵當日,年歲尚小的王小公子在元宵詩會上遇見了一個戴着狐狸面具、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兩人牽着手,直到元宵詩會結束了,王小公子還不舍得松開手,眼巴巴地問:“你是誰啊?”
小姑娘摘下狐狸面具,粲然一笑:“我叫陳璨,你要記住了。”
而那頭,王氏的元宵宴席上邀請了陳家前往,包括陳氏的大公子陳瓊。
陳璨與王小公子在王氏的宴席上再次相遇,而陳瓊與王清然也被人為地安排到了一起。
惡心,王清然看着微笑的陳瓊,滿腦子隻有兩個字不斷的重複:惡心惡心惡心惡心惡心……
講實話,陳瓊長得很不錯,溫潤如玉芝蘭玉樹,家世也很不錯,如果他不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王清然會很樂意和他有點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