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對暮晨時刻意壓低了音量、又改變了語調,隻求能夠騙過暮晨的耳朵,不要惹來他們的懷疑才好。
若是被發現了……餘下的事情她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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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壽宮内,因着安陽侯和世子今日要進宮,太後的心情顯然極佳。
皇帝身着明黃色的五爪龍袍也在仁壽宮内,經過宮中太醫的精心調養,他已經絲毫不見之前的病态,面上也帶着和煦的笑容,同太後一起話着家常。
如今天下表面太平,邊疆平定了戰亂,青州的天災也迎刃而解,自然也沒有什麼需要憂心的。
“陛下,等會若是嘉澤過來了,娶親的事情你還是得同他再說說,甯家如今就這麼一根獨苗,說什麼這香火也能斷了。”太後拍了拍皇帝的手臂,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容。
皇帝想到這事,便不免有些郁悶。這事情無須太後多說,他早就考慮過了,畢竟甯嘉澤還如此年輕,哪怕喪妻也能早日再娶一個,但甯嘉澤的态度卻好似難以捉摸。
皇帝也曾私下裡派人打探過甯嘉澤同他那位已逝的世子妃之間的感情,倒也說不上親近,還聽說兩人偶有争端,甯嘉澤便常宿在書房。唯一值得肯定的是,聽聞那世子妃倒是十分的賢惠,做得一手好菜,倒也不算一無是處。
不過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女子,兩人相處總共也沒有多久的時間,皇帝怕甯嘉澤顧及名聲,便想自己直接給他賜婚,沒想到甯嘉澤一口回絕了。
太後掃視了屋裡一圈,又問皇帝道:“皇後呢?身子還沒好嗎?”
皇帝聽聞這話後微微皺了皺眉:“回母後的話,兒子不敢欺瞞,佳兒還是老樣子,說是要為家族贖罪,求兒臣廢了她的皇後之位,不答應便抱病不肯外出。”
“胡鬧,她為後這麼多年,哀家還以為她凡事都有分寸,卻不曾想竟如此糊塗!”太後斥道。
許家謀逆,本應當誅九族,奈何皇帝執意隻處置了許丞相一家,保下了皇後等旁系親戚,到最後,參與其中的人大多數都留了一命,罰官的罰官、罷黜也有之,再不濟便是流放。
于這事上,太後本就存了不滿,奈何皇帝執拗,甯願在朝廷之下同一群大臣舌戰群儒,也要保齊皇後。
“她是你的發妻,陪了你這麼多年,我知曉你們之間的感情深重,這事無需問我,你自己處置便是。”太後低低歎了口氣,見皇帝始終埋着頭卻反倒不好多說了。皇帝是她看着長大的,他什麼心思她瞧一眼便知。
誰說帝王家無情,皇家從不缺情種。
許連城入宮,表面上恩寵無限,太後自然也要派人盯着,防止她攪亂後宮。但聽随身伺候皇帝的太監禀告,皇帝從未碰過許連城一根汗毛,許連城那日在大殿上尋死其實還留了口氣,太後本還擔心皇帝心軟,誰知皇帝賜下一杯鸩酒直接送走了許連城。
對皇後如此情深意重,但在許連城那裡可曾有過一絲真心呢?
眼看她高樓起,眼見她高樓塌,自古男子對女子的愛意大概都是如此,可以僞裝出來,也可以讓人忽視掉,至于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怕是隻有當事人知道了。
不多時,甯遠帶着自己的兒子也到了,今日算是家宴,并沒有其它的大臣在,他們行禮之後便落座了。
金碧輝煌的仁壽宮内,燭火搖曳,将那雕梁畫棟映照得光影閃爍。
甯嘉澤身着身着一襲深藍色的錦袍,身姿依舊挺拔,可太後剛看到他的身影便心疼道:“嘉澤,瞧瞧你,怎麼又瘦了?”
太後招呼甯嘉澤上前,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原本合身的衣袍仿佛挂在身上一般,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消瘦之态,面色也略顯蒼白,細看起來嘴角還冒了些胡茬。
甯嘉澤微微低頭,恭敬回應道:“讓皇姑母擔心了,嘉澤無事。”
“哀家老了,你們一個個的長大,從以前小小的襁褓裡的嬰兒,長到現在比我不知高了多少,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如今我也沒有别的願望,”太後擦了擦眼睛,繼續說道,“惟願兒孫繞膝,讓我縱享天倫之樂。”
皇帝見狀不忍,忙上前:“母後這是說的什麼話,都是我這個當兒子的不孝。”
甯遠從背後推了甯嘉澤一把:“姐姐多慮了,嘉澤也定會努力,早日給姐姐抱來侄孫才是。”
聽到這話的太後擡起頭來,“既然如此,賜婚的事便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定下吧。”
“嘉澤,你若是有心儀的女子,隻管同姑母說——”
氣氛烘托到這份上,饒是皇帝有心想要幫甯嘉澤脫身,此刻也是騎虎難下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甯嘉澤跪下身子,行了一禮,聲音低沉道:“求太後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