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嘉澤扶住沉珂,眉心微微蹙起,見她站穩才堪堪松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平日裡本就少言寡語,遇上此事更是嚴肅慎重,他負手而立,薄唇緊抿成一道直線,陰沉如水的臉色讓人不敢直視。
安氏見狀忙喝到:“青雲呢?你不是一向在洛姨娘跟前伺候嗎?”
青雲叩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面抹着眼淚一邊委屈地哭訴:“姨娘早就記挂着小姐今日回門,天還沒亮就起來做小姐愛吃的栗子酥,早膳都沒來得及用上,人本還好好的,就嘗了一口糕點蒸熟沒有了,不知道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
沉珂剛打濕了手巾想給洛姨娘擦擦臉,聽到這話的她不由得一滞,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你說什麼?”
“世子妃明鑒,奴婢所言皆是真的!”
青雲跟着伺候洛姨娘這麼多年,沉珂自然對她是放心的,可要是真如她所說,洛姨娘要是真的隻吃過栗子酥而變成現在這樣,那豈不是栗子酥有毒?
“麻煩大夫幫我看看,是不是這糕點有毒。”
在沉珂的眼神示意下,芸兒拿着一塊用帕子包好的栗子酥走上來,“小姐,這是你提前讓我存下來的。”
“不幸當中的萬幸,幸好二姑娘沒有吃,不然……”
芸兒這丫頭慣是聰明,她一下便明白了沉珂的意思,若是有人存心下毒,必然是沒有安好心,照着這府裡以往的作風很容易就粉飾了過去,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二姑娘是陛下賜婚的世子妃,世子也在旁側,斷不能就這麼讓兇手逍遙法外,事情自然是鬧得越大越好。
大夫本欲接過糕點查看,沉徵卻将他打斷:“不要小題大做了,這明顯就是一樁意外罷了,我知道你心系姨娘,但她素來身子就不好,且眼見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東西放壞了吃壞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鬧得雞飛狗跳做什麼!”
沈姨娘見狀也附和道:“老爺說得是,洛姐姐本來就身子弱……”
沉徵摸了摸頭,神色不太自然,轉身對甯嘉澤說道:“讓世子見笑了,後院之事交由我的夫人打理就好,我們移步茶室品茗吧,江南茶莊……”
沉珂垂下眼睑,父親的這副說辭她再熟悉不過,他向來便是如此,可是這一次她不想再任由着他們了。洛姨娘雖無大礙,但衆人眼皮子底下都敢下毒,若她沒有在沉府呢?洛姨娘又該經受什麼樣的蹉跎?而且擺明是沖着她來的,洛姨娘何其無辜,本來就不健壯的身子還要經受這種折騰。
她看向榻上虛弱地躺着的洛姨娘,仍覺心有餘悸。
“父親,且慢。”
“還有什麼事晚點再說!”沉徵已經是不欲多言,拒絕得十分果斷。
沉珂袖中的手顫了顫,感到心寒。她的判斷絕不會出錯,洛姨娘的病症并不像簡單的吃壞了東西,眼下她尚在府裡,父親就這般草率處置,越是這樣她越是非得弄清楚不可。
“嶽丈,”甯嘉澤不合時宜咳了一聲,打破這局面:“不着急喝茶,先把這事情弄清楚吧。”
他說的聲音不大,也不是命令的口吻,甚至罕見地稱呼了沉徵嶽丈的名号,和顔悅色的像是在商量的語氣,他說的話确實不容置疑。
“世子,此乃家事,自會有人處理。”
在這府裡,沉徵向來是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的,如今他好不容易維系的局面卻被輕而易舉地被甯嘉澤戳破,他心有怨氣卻礙于甯嘉澤的身份不敢一口回絕。
甯嘉澤輕笑出聲:“我也不想多管閑事,可差點中毒的是我的世子妃,如今躺在榻上修養的是我丈母娘。嶽丈大人總得給我個交待吧,給不了的話如果傳到陛下的耳朵裡,不知道要怎麼教訓我才好?畢竟是天子賜的婚,您說是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沉徵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這事情是揭不過去了,若是甯嘉澤把事情鬧到了皇上跟前,他的仕途還要不要了……
“殿下所言即是,是我思慮不周了,”沉徵握着拳頭,“那便查查吧,給我們世子殿下尋個交待。”
沉徵口中“世子殿下”這幾個字咬得極重,明明半刻前兩人還在和顔悅色交談,現在甯嘉澤就翻臉不認人了,實在是捉摸不透。畢竟是世家貴胄,通天的氣派不容小觑。盡管在沉徵眼中,這确實是一樁小事,人既然吃五谷雜糧,保不住有生病的時候,何必因為洛姨娘讓他在衆人面前丢盡了臉?
沉徵無奈:“宋大夫,你便看看吧。”
看病的大夫坐在床邊矮凳上,早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明晃晃的内宅争鬥,他誤入其中,好端端的拿診金看病治人的差事怎麼變成這樣。
底下的人有舉人,大理寺卿,還有個最是尊貴的侯府世子。個個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大夫突然後悔起為什麼要接下這個活來。
宋大夫顫顫巍巍舉起手作揖:“老夫醫術不精,看不出什麼,不如還是另請高就吧。”
吞吞吐吐,明顯有話要說。
甯嘉澤沖着大夫颔首,示意他說出來:“你隻管言明,其餘的事情不用管,該是如何就是如何,不會有人強迫你。”
他身後的暮晨派人攔住了出去的大門,俨然是耗到底的架勢,宋大夫沒有法子,隻得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診斷說了出來。依他判斷,這栗子酥中摻着的八九不離十就是蒙石粉,此物無色無味,瞧着同面粉也相差不大,若非火眼金睛還真是瞧不出什麼區别,但是這東西有毒,少食會讓人嘔吐暈厥,吃多了一命嗚呼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