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時候經過門口,站在櫃台後的小二看到她時不禁詫異,他們店裡什麼時候來過這樣姿容昳麗的客人,他怎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待趕到觀音寺的時候,還有一刻便是酉時,此時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日影西移,天空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金。
觀音寺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這裡處于集市之中,因此入夜之後很是熱鬧,往來的人很多,快到約定的時間了,但她還未見到崔清宴的身影,難不成這次他依舊還會失約。
她想起上次她是在觀海寺西側的一處石橋上看到的崔清宴與唐晚喬交談的身影,如果這次結果沒有改變的話,他們二人現在應該就在橋上,她遂決定先去石橋處看看,剛要走開的時候,卻見崔清宴氣喘籲籲的趕來。
現下雖然已是初春,但若走的快些,在這人群繁密的地方,即便穿着薄衫也會走出個滿頭大汗,他彎着腰用雙手撐着大腿,一邊喘氣一邊擡袖擦着額頭上的汗,慶幸道:“還好還好,這次沒有來晚,可不能再讓南兄失望了”
聽他這話,他似乎并沒有認出她來,而是在自言自語道。
她笑了一下,并不準備叫他,而是想看看他會否認出她來。
崔清宴直起腰的時候向左右環顧了一圈,沒見她的身影,還以為她是來晚了。
但見他目光掃過她這邊的時候,目光不禁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又移走,移走之後似乎又覺得詫異,将目光又移了回來仔細的盯着她。
她也沒有回避就這麼大方的看向他,倒是他被看的有些窘迫,蹙着眉頭轉過了臉,而後想看向她這邊,但又覺得盯着一個姑娘看很是失禮,雖滿腹疑惑但又不好貿然開口去問,她見他局促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便也不再捉弄他了,走近一步道:“見過崔兄,重新認識一下,澤州南喬喬,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這對于他來說仍有些不可思議,但二人面貌的确相似,他疑惑道:“姑娘說你是南兄?”
她點頭道:“南橋即是南喬喬,望舒即是冰輪,今日便以我本來身份與崔兄相見,從前為了能夠進入學堂讀書,父親便讓我扮作男子身份,沒想到這一扮便是十年,在澤州時,我們以同窗相稱,但時至今日我想告訴崔兄南喬喬不是男子乃是女兒”
崔清宴此時又驚又喜,其實他也對南橋有意,不過他以前并不知道南橋的真實身份,還以為自己是好男風,既忍不住想要親近她,又忍不住在心中鄙夷自己心思龌龊,竟對南兄存了亵渎之情。
但如今知道她是女子,自己從前對她忍不住想要接近之情便可釋然了,他長舒了一口氣,“你是女子,太好了太好了”
她道:“崔兄不怪我?”
“我怎會怪你呢?”,說到此,他神色突然落寞道:“既然你是女子,那你的妹妹望舒”
她打斷道:“父親便隻有我一個孩子”
“那......”
她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道:“父親答應趙兄求娶之時,我并不明白我心中真正屬意的是誰,但如今我已經看清自己的内心,趙兄那邊我已經回絕了,我隻想問崔兄你可心悅于我?”
崔清宴搖搖頭道:“不不不,我......”
她蹙眉道:“是我唐突了,我......”
崔清宴忙道:“不是望舒妹妹唐突,是我,是這份情意本就該由我先說,豈能先讓女子開口”
聽他這麼說,她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遂聽他這腼腆又簡純的人繼續剖析他的情意,他道:“其實,當我得知趙兄與府上定了親事後,真的好生羨慕于他,南兄如此風采,想必其妹也不遑多讓,可惜府上就隻有這麼一個女兒,不然我定也求了父親母親帶着聘禮前去府上求娶。
那時雖然心知與南兄一家結不成姻親關系,但至少你我還是同窗好友,便也認了自己不如趙兄好運,而後便一門心思撲在科考之上,直到後來南兄因南伯父的事情從澤州趕來京城,再次見到南兄之後,又日日與南兄共處同一屋檐之下,隻覺得自己看見南兄時總是不自覺的心跳加速,總是覺得渾身血液湧動,有時看見南兄的臉龐時也會覺得臉紅,而看不見南兄的時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忍不住想要多與南兄相處。
我被這種心情堪折,時常懷疑自己是否有龍陽之好,隻是自己未曾發覺,可除了會對南兄如此,對别人卻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今日南兄,不,是望舒妹妹能向我坦露自己的身份,乃是為我解惑,原來我不是好男風,隻是無論男女,都喜歡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這話聽得她心頭一暖,無論男女,喜歡的都隻是她這個人罷了,她笑笑,“若我真是男子,崔兄豈不是要終身不娶了?似崔兄這般年輕有為的狀元郎終身不娶可是大罪過啊”
崔清宴神色認真道:“我也想過了,若不曾知望舒妹妹身份,南兄一日不娶,我便一日不娶,南兄一日若娶,我便心死而已,但好在南兄變成了望舒妹妹,我得以婚娶,也算是免了一樁大罪過”
她嗔了一聲,邊走邊道:“誰要嫁給崔兄了?”
崔清宴追上去道:“望舒妹妹既已退婚,待南伯父的事情解決了,我便修書一封讓澤州家裡人先行待我去府上提親,待我返鄉之後,便成吉事”
二人一路逛着燈市,說說笑笑,這一次崔清宴不僅沒有失約,反而她還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并得到了他的回應,她知道這一世并不是她的一廂情願,而是雙方心意相通的有緣無分罷了。
二人在一處埠頭邊上登了一艘烏篷船,她和崔清宴坐在船艙裡,船夫則是站在船頭撐蒿,這裡是京城的内城河分支,沒有運貨的大船,有的是些畫舫遊船、客船、渡船等等,他們上的是一艘遊船,船夫撐船沿河道過石橋遊走一圈,賞玩燈市盛景。
說來也巧,上一次她在見到崔清宴與唐晚喬相對而笑後,賭氣轉身便走,趙言禮轉身去追她,奈何燈市觀者如堵,沒走兩步便被人潮攔住,隻得見她越走越遠。
她心中氣憤崔清宴爽約,不僅如此反他更是為了去見唐晚喬而爽約,這一對時下被京城人中稱作天造之和的男女,也是即便父親沒有入獄,她一縣官之女又怎麼能配得上當朝狀元,她越想越氣憤,不知不覺走上了一座石橋。
迎面而來的是成雙結對的男男女女,他們看起來都十分登對,隻有她一人是孑然一人,便側身靠在石欄邊,失落地對着河面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