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着對道路的熟悉,他讓其餘四人排成一隊,手臂搭着前頭肩膀。
随後,由自己在隊首引路。
趁着夜色深濃,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從南夏守兵眼皮子底下。
穿過夢蝶山附近小路,直插北面而去。
為一行人,節省下不少體力和時間。
隻不過,接下來幾天遭遇,卻像老天故意要拿他們尋開心一樣。
雖說道旁零星幾戶住家,别管是打獵的還是種田的,皆淳樸好客、古道熱腸。
不僅同意這幫子外來者留宿,還幫着添水添糧。
可每等蕭路問起,附近哪有船家肯渡迷津海時,一個個就跟見鬼似的盯着他們。
要麼以為這清俊書生在開玩笑,要麼以為是發了癔症亂說胡話。
直到發現,這撥借宿者真有此心後。
質樸鄉民們,不是唉聲歎氣地感慨,就是拉着他們好言相勸。
說此處,倒有幾戶住家靠跑船打漁為生,但從不接去迷津海的活計。
不僅不接,甚至連聽見都覺晦氣。
總要啐上一口,再跺上三下才罷。
似乎是什麼行當裡規矩,如不遵從,便會被水鬼夜叉纏住,遲早船毀人亡。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機警頭腦。
對這幾個人放着商道不走、夢蝶山不登,偏要渡迷津海的行徑起了疑。
皆被蕭路用事先準備好的“尋訪前人舊迹”等理由,給搪塞了過去。
起初,大家還将信将疑。
可瞅着那身風雅書卷氣,再瞧瞧對方臉上神往表情,也就信了他的話。
長相如此出衆、談吐如此不俗的貴公子,若不是讀書讀迷了,又怎會千裡迢迢,跑到這兒來冒此大險呢?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第七天黃昏。
當時,他們幾乎做好了最壞打算。
要麼借船強渡迷津海,要麼折回去拼死上夢蝶山。
總之,必須保着蕭路進到雲溪境内。
其餘四人的命,打不了就扔外頭。
所以當聽收留幾人的老大娘說,據此五裡地有戶漁家姓袁,相傳到過迷津海時,衆人眼睛都快起火了。
年紀大的人心腸軟,見不得孩子們受難為。趕緊把所聽傳言,一五一十告知對方,希望能幫上點兒忙。
據大娘所說,那老漁夫叫袁海。
沒人知道他從哪兒來,有多大年紀,更沒見過他家裡人。
隻知袁海靠打漁為生,日日出海、風雨無阻。
有人猜他是南夏人,為避仇家隐居在此。
也有人猜他本為雲溪人,因犯了錯才被驅逐。
更有甚者,懷疑他的根兒在北面,不是中州就是北夷。
不然實在無法解釋,其體魄健碩與高大。
“既然這麼好奇,就沒人向本尊打聽過嗎?”吳漢越聽越覺得有意思,接過大娘端來的水後,開口問。
“哎,咋可能沒人問過呢?”别看大娘走路不太利索,盤腿上炕的動作倒流暢得緊。
“但他每次都自稱,是心無挂礙的逍遙人……不歸雲溪、不屬南夏,是石頭縫兒裡蹦出來的自在散仙……潔淨來去,廓然無累……”
“呵呵呵,這倒有些意思!”此番說辭,可算合了寇恂性子。
卻瞧他一臉興緻勃勃,恨不得立馬見到對方。
又陪着說了會子話,蕭路放下手中喝水的碗。
起身對老大娘拜道:“嬸子,多謝您告訴我們這些!路途既不算遠,我們就不留下打擾了!”
說完,鄧禹幾個亦跟着站定,齊齊向大娘拜謝告辭。
“喲,這怎麼話兒說的?明兒一早再去也不遲啊!”老大娘顯然還想挽留。
怕他們天黑找不着道兒,自己眼睛又不好,不能給幾人領路。
“謝您好意!”這回,是賈複答的話:“還是早點兒去吧,見着人心裡踏實!”
“唉,一看你們啊就是急脾氣!”大娘心知不好再留。
轉身去夥房,端來幾張烙瓷實的鍋餅,直往蕭路手裡塞。
邊掖邊道:“那就把幹糧和水帶上……要是找不着,你們就再回來,天亮了嬸子帶你們去,昂……”
“好,謝謝嬸子!”對面熱情,令蕭路實在無法推拒。
隻好千恩萬謝受下這幹糧和水,拉着手與老人作别。
等一行人快走出院兒門時,大娘忽然想起一事。
沖着他們大聲叮囑道:“對了,他家房檐底下有個烏龜鈴铛,晚上還放光呢!看見那鈴铛,就算找對了!”
“哎,您放心吧!”鄧禹朝院裡揮揮手。
那張皺紋密布的臉,總讓他想起自己娘親。
五裡地對如今幾人來說,真不叫個事兒。
隻覺還沒走出多遠,便瞧見大娘口中所說的鈴铛。
一邊晃悠着在檐下打轉兒,一邊發出幽藍色的光。
隔着籬笆圍子,蕭路一眼就認出那不是龜。
确切說,不是普通的龜。
而是記載于《山海經》中,鳥頭蛇尾的黑色旋龜。
聲音很像有人用斧頭劈砍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