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命,能讓人買房子置地。
他的頭顱,能供人天天換新娘、夜夜做新郎,
這就是意義!
可惜的是,夢想雖然很美好。
但到頭來卻成了每一個挑戰譚鸢的人,臨死時腦海裡閃過的五彩碎片……
花轎進入了市區,路反而更不好走了。
嚴飛陽騎着白馬在前面,也不得不放慢步伐左右挪動。
以閃避路上或采買、或趕路、或閑逛、或圍觀的行人。
他颀長的影子投到地上,如一片随風擺動的巨大樹葉。
來來回回、零零碎碎。
如果有人盯着看一會兒,包管會覺得頭暈。
這擁擠讓譚鸢很不舒服,他厭惡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集市。
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開心,充滿活力。
似乎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可奔的前路。
彙聚在一起的火熱生命力,會讓譚鸢疑惑,更會讓他恐懼。
而今天,很神奇的,那種恐懼感消失了,多年疑惑的答案似乎開始浮出水面。
譚鸢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剛才想到哪兒了?
對,是“血牙”!
他這顆嗜血的尖牙,不但狠辣陰毒,亦永遠獨來獨往。
曾經的譚鸢是沒有朋友的,一個都沒有。
他不能理解那種照過幾次面、喝過幾頓酒、說過幾次話。
就能把命交給對方的感情。
他不喜歡有人在身邊,畢竟他連自己都不喜歡。
“喜歡”這個詞對譚鸢來說,是一種既強烈又脆弱的情感。
他不需要。
他的生活裡隻有鮮血和殺戮,别的什麼也沒有。
一路從北往南,再一路從西到東,譚鸢逐漸厭倦了這種殺與被殺的遊戲。
誰讓每次,他都是勝利的那一方呢?
遊戲一旦缺少懸念,就失去了繼續下去的魅力。
遊戲中的人會迅速熄滅熱情,隻留下無盡的嫌惡與疲倦。
隻是,當嚴飛陽找到他,邀請他加入暗衛。
并順手幫他解決掉兩個偷襲者時,譚鸢還是猶豫了。
雖然那份新差事的确很具有誘惑性,充滿着未知、殘酷、陰謀和不定。
天生就對譚鸢這種人的胃口。
可他一來怕受拘束。
二來不願與人産生過多交集,因此他提出要和嚴飛陽比試一場。
如果嚴飛陽赢了,自己二話不說就跟着對方走。
任憑差遣、至死不叛。
但如果自己赢了,嚴飛陽就得把命留下,做他手裡的下一個孤魂野鬼。
誰知嚴飛陽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應下了這個要求。
并說讓譚鸢來定比試内容,自己自會奉陪到底。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不帶半點兒恐懼的眼睛!
譚鸢興奮起來,一如多年後在鷹喙山演習時,面對鄭星辰那樣。
他從懷中掏出兩枚邊緣布滿尖刺的圓形暗器,說要一招定勝負。
三步之後,兩人同時回身出手,誰的暗器碰到對方,就算誰赢。
嚴飛陽答應下來,看都沒看譚鸢,就拿過那枚黑黑小小的利器。
較量随即展開,但開始和結束都隻有一瞬間。
當譚鸢看清嚴飛陽的臉時,兩枚飛奴兒皆掉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深深紮進了土裡。
嚴飛陽的那枚,顯然比自己的還要深上兩分。
按照約定,譚鸢當即就加入了暗衛,并第一次對旁人産生出了好奇心。
據後來嚴飛陽自己說,他的反應能力也隻能擋住譚鸢一擊。
如果當時譚鸢反悔補刀,或者定規矩的時候不是一枚定勝負。
自己,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可這不重要。
譚鸢深知,即便自己能将暗器耍得出神入化。
速度最快、準頭最好的依然是第一發。
能抵擋下那樣狠厲的進攻,足以說明嚴飛陽超群的功力。
面前的白馬轉進了巷子口。
周圍的談話聲裡,有了越來越多熟悉的口音,是飛騎營那些人。
他們齊齊聚在街巷周圍,時刻準備着用自己的一腔激情。
來為這場婚禮,添上更加火熱的顔色。
鑼聲、鼓聲、钹聲和唢呐聲糾纏在一起,從後面趕了上來。
如浪潮席卷過沙灘,由後往前推着一行人,湧進那條并不算寬敞的巷子裡。
譚鸢看見王成思裹在一身暗紅色長衫裡。
頭上戴着圓頂小帽,頗有些賬房或主簿的模樣。
隻聽他沉了兩口氣 ,響着迎面而來氣勢如虹的迎親隊伍唱道:
“下馬——落轎——”
話音剛落,嚴飛陽便用力勒住缰繩,翻身下來。
将馬匹,拴在門前臨時安置的吉木旁。
與此同時,花轎亦穩穩落地,沒有半分颠簸搖晃。
但花向晚懸了一路的心,并沒有因為這一下而安定,反倒愈發緊張起來。
這種心情,她從來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