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元寺是皇家寺廟,求得是祈國千秋萬代,護得是祈國百姓之安。
尋常時日百姓亦可前往,可菡萏……
山間松濤陣陣、松風萦回。
馬背上的幾人舉目望着遙處,許久沒人說話。
謀一己之私、禍綱紀朝堂、亂舉國上下……莫不是作惡之人也會心懷有愧,也會于沉疴難愈時擔心報應與輪回,才會自某日起下定決心,每月十五,務必跪坐佛前悔過?
可……
宋晞轉頭望向來時所經之路,神色不解道:“方才我們經過了幾座寺廟?”
姬珣面色微沉。
倘若是為悔過,為何一定要來崎岖逶迤,時常會為皇家事務關閉山門的九龍山?
“走!上去看看!”
拜彌勒,叩如來,跪拜過四大金剛……抵達寶元寺後園,已經是一個時辰後,日上中天時。
“可還好?”
園裡池水清清,古槐郁郁。
嘒嘒蟬鳴伴着暖日顫落一陣又一陣光影斑駁,驚得遊魚倏忽擺尾。
見宋晞連聲喘着粗氣,姬珣拉住她手腕,正想讓幾人原地歇息片刻,右手被人一把抓住,宋晞凝目盯着蓮池對岸,下巴微擡,示意幾人擡起頭看。
“那是?”
幾人齊齊擡頭。
蓮花池上蓮花橋,蓮花橋邊蓮花榭。
宋晞注目之處是蓮花榭前的九曲橋,一名形容蒼白、裙擺翩跹的女子獨坐橋頭,仿佛正賞看水中魚,又似乎神遊方外,不知今夕是何夕。
“菡萏?!”
追影話音未落,疾風一把拉住他手腕,往榕樹後方錯身一閃。
一斜葉落紛紛,三兩遊魚擺尾。
确信對岸那人并未被驚動,幾人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正巧一線浮光掠過水榭窗前,看清對座窗邊的兩道身影,幾人下意識屏息凝神。
那是?追影用眼神詢問。
雲松?!對面那是?
一線晴光掠過,追影圓瞪的雙眼被刺得驟然一縮。
安媽媽?!
雲松已從良多年,她兩人怎會……
想起什麼,宋晞眸光一閃,轉向姬珣道:“先前誰人回禀,說是雲松最反常之處,便是行為舉止依舊一切如常。除卻去了廟裡一趟,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唯一去過的寺廟,莫不是指此間寶元寺?”
姬珣面色微沉。
再看菡萏神思不屬模樣,莫不是在等安媽媽與雲松說完話?
“雲松起來了!”
疾風一聲低喝,幾人齊齊擡起頭看,卻是雲松自窗邊站起,朝安媽媽傾身施了一禮,又小心看了看窗裡窗外,推開木門,揚長而去。
“追影!”
“是!”
姬珣一聲低喝,追影已穿過回廊,直奔雲松所在。
與此同時,窗裡的安媽媽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淡然瞥向窗外。
橋邊的菡萏看清水中倒影,立時來了精神,輕理雲鬓,拾掇衣袂,起身拾階而上。
待左右無人,姬珣幾人走出樹後,循回廊直奔蓮池水榭。
“……許久不見。”
水榭空蕩,潺潺的流水聲裡多出一道安媽媽不同于往日的聲音。
“……還能起身。”
依稀上菡萏替執起了茶盞,不冷不淡應着話。
咚的一聲,安媽媽擱下茶杯,聲音不悅道:“擺什麼譜?莫非是媽媽我害的你不成?”
房内刹時杳然。
荷風陣陣,蟬鳴越發聒噪。
依稀是菡萏放低姿态,率先打破僵局道:“媽媽說的哪裡話?若非媽媽,十餘年前,女兒已不在人世,哪來後頭那幾年的風華與今日的……”
話頭倏地一哽。
今日的平淡?安穩?還是滿身病痛?
不等菡萏再次開口,卻聽安媽媽略有些不耐地出聲打斷:“那幾個姑娘裡,媽媽最是疼你。若非如此,”安媽媽的語氣倏地一沉,“媽媽事忙,何必每月十五還來見你?”
荷風拂依依,一牆之隔許久沒人應話。
“媽媽若是當真可憐女兒……”
再開口時,菡萏的語氣突然尖銳,乞求間摻雜着仿佛不能自抑的惶惶與憤然。
“但求媽媽,多給女兒些!”
“非是媽媽不願……”
安媽媽依舊不緊不慢,四兩撥千斤。
“今歲多事之秋,白芷之後,那幾個小的也不堪用……”
“可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