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不少，隻這鼻子眼睛，如何有錯，和孟鐵匠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怎得悶不吭聲的，吓壞了，還是丢魂了？”

“莫不是被山魅勾了魂？”

“啧啧啧！瞧這衣服，好生邋遢！小臂上那是，刀疤？”

“……”

人頭攢動的天水長街，商賈鄉鄰奔走相告，說是都是同一件事——神女顯靈，林氏昨兒個才去過神女廟，今日一早，被拍花子拍走多年的孟家小兒竟自個兒回來了！

姬珣幾人穿過看熱鬧的人群，長街兩邊已然裡三層外三層。

卻見街口牌坊下站着個黑不溜秋的小子，手長腳長，依稀能看出幾分昨日壯實模樣，隻周身衣物已成褴褛，灰頭土臉，仿佛在泥塘裡滾過一般。

有鄉鄰或好奇、或熱心的連連發問，少年從始至終一言不發，一臉麻木。

無怪乎鄰人會發出“莫非被山魅奪去了魂魄”之說。

“作孽喲！之前是十裡八鄉出名的熱心小兒郎，今日成了這般模樣，他娘親該多心疼呐！”

“大娘認得這孟家小兒？”

聽身旁的大娘啧啧聲歎，追影把人留住，故作好奇道：“孟家小兒今年幾歲了，怎還會被拍花子拍去？”

“走丢那年不過才七八歲！年紀雖小，卻是個懂事的！”大娘壓低了聲音，煞有介事道，“孟家那情況，小哥可聽說過？孤兒寡母的，也是可憐！”

“大娘是說，孟家小兒被拍走時，孟鐵匠已經出了事？”

“可不是！”大娘頗為不滿地瞪他一眼，聳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又湊上前道，“孟家阿恒是個懂事的，知他阿娘一個人不易，自求學之日起，便時常去山裡撿了幹柴，再拿來鎮上賣。

“聽說那日也是個趕集的日子，街上很是熱鬧，他賣了幹柴，還去隔壁攤買了條魚，說要炖魚湯，給他娘親補補身子，好些人都聽到了，誰知竟再沒回去……”

“大娘，你說阿恒被拍花子拍走了，是有人瞧見他跟陌生人走了？”

靜候在旁的疾風越聽越糊塗，忍不住打斷她道：“不知是誰人瞧見了？”

“瞧見？”大娘眼裡浮出茫然，搖着頭嘟囔，“沒人瞧見，隻上山打獵的幾個大小夥在林裡發現了一條死魚。”

“一條死魚？”疾風不自禁蹙眉，“那是誰人斷言阿恒是被拍花子拍了去？鎮上人都說，阿恒之前，鎮裡不曾發生過拍花子之事？”

“的确不曾發生過。”大娘的神情越發茫然，仿佛從不曾深思，既無人瞧見，拍花子之說又從何而起。

“可，”她輕咽下一口唾沫，眼裡噙着茫然，小聲咕哝道，“大夥都這麼說。”

疾風：“……”

“小恒回來了？！讓開！”

“擠什麼擠？臭死了！”

“老張你提着刀作甚？！”

“……”

疾風幾人正面面相觑，忽聽街對面傳來一陣嚣嚷，擡眼一看，原是集市裡張鋪賣魚的張魚佬聽聞孟家小兒歸來，等不及解下圍裙，提着魚刀便趕了過來。

吵吵嚷嚷間，宋晞幾人才聽明白，原來孟恒走失那日便是去他家買了魚，是以剛出事那幾日，張魚佬亦是夜不能寐，而今聽聞孟小兒平安歸來，如何能不寬慰？

“讓開！讓讓！”

張魚佬顧不得左右側目，推搡着穿過人群，看清被鄉鄰圍攏在正中的孟恒，兩眼倏地一亮，高舉着殺魚刀，一邊招手，一邊高聲道：“阿恒！阿恒看這邊！”

衆人下意識轉過頭看。

孟家小兒自始至終面無表情，鄉鄰們便也沒了追問的興緻，哪知張魚佬近前之時，陽光照經他高高舉起的殺魚刀，一道冷芒飛掠進眼眸，神情麻木的孟恒渾身一顫，兩眼霎時瞪得渾圓。

“啊！！”

不等衆人反應，他仿佛瘋了似的緊捂住自己的雙耳，一邊尖叫，一邊往人群裡沖。

“哎喲！”“慢點！”

“小心！”“誰踩我！”

“讓開！”“……”

街上霎時尖叫、抱怨、推搡、踩踏聲四起。

姬珣神情驟冷，正要護着宋晞離開，卻聽啪啪幾聲響，方才還在數丈之外的少年不知何時來到他們面前，滿臉視死如歸的氣勢，看了看他幾人，突然悶頭朝宋晞撞去。

“小心！”

兩道小心一并響起。

看清少年眼裡的驚懼與害怕，宋晞已顧不得腹部吃痛，雙手搭住他雙肩，看着他的眼睛，輕柔道：“别怕！阿恒，沒事了，别怕！”

四目相對，少年眼裡的驚懼化作惶恐，理智漸漸回籠，仿佛濃墨點就的瞳仁裡倏而泛出道道血絲，周身不受控得發顫。

“我……”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