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神使來啦——”
“當真?!”
“怎會有假?快走快走——”
“……”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宋晞被哐哐哐的鑼鼓聲吵醒,走到窗邊一看,卻見各家各戶門戶大敞,左鄰右舍正争先恐後往鎮外、天水澗落成的天水池方向急奔。
她連忙披上外衣,推開房門。
“走!”
左右房門同時推開,姬珣幾人探出頭來,眼神甫一交彙,面色齊齊一沉。
“發生了何事?外頭怎得如此喧嘩?”
“爺,大夥似乎都在往天水澗方向跑!”
餘光裡閃過王小二匆忙經過的身影,姬珣步子一步,厲聲朝階梯下方道:“小二哥!”
王小二被唬一跳,猛地停下腳步,看清喝聲之人,忙不疊地攢起雙手,傾身施了一禮:“大人起得早!昨兒個晚間睡得可好?”
“外頭發生了何事?”姬珣幾人顧不得閑話,一面走向他,一面望着熙熙攘攘的門外,開口道,“怎得如此吵鬧?”
“幾位爺不知?”王小二猛地擡起頭,兩眼瞪得渾圓,左右端看許久,确認他幾個并非玩笑,撓着頭道,“今日十五,是神賜之日!”
“神賜?”姬珣下意識蹙起眉頭,“什麼神……”
話說一半,突然想起什麼,姬珣目色一凜,沉聲道:“你是說,神女?!”
“正是神女!”
王小二咧嘴一笑,颔首道:“每月初一十五,神使便會下山來,過街坊巷市,于蓮上起舞,再賜福施水于民!”
他轉頭看向門外,瞧見蜂擁而過的大姑娘小媳婦,搓着雙手,兩眼眯成了一條縫:“得神女庇佑,天水鎮的姑娘一個賽一個水靈……”
“姑娘?”
宋晞行至姬珣身側,聞言步子一頓,蹙眉道:“小二哥言下之意,神使賜水施福的對象隻為女子?”
“這……”
見他幾人臉色微變,王小二縮起脖頸,左顧右盼片刻,又壯膽仰起頭,摩挲着雙手,神情無辜道:“神女神使皆為女子,賜福于女子,不是天經地義?”
春光婉轉而入,廊下宋晞的被落影襯得暗沉。
上一個專為女子創辦的學堂,專為女子設立的磋磨……柳目倏地一凜,她低垂下眼簾,又道:“若是不去會如何?”
“不去?”
“梁枕村的孟家姑娘,姑娘可認得?”
王小二一臉茫然地瞪着宋晞,正不解為何會有女子不欲被賜福,正巧一客人匆匆經過,聞言停下腳步,剜她一記眼刀,粗聲粗氣道:“不信神女,她的今日便是姑娘的明日!”
“你是說……”
不等宋晞追問,那人已邁出門廊,疾步匆匆而去。
早春薄霧間的天水長街熙來攘往,熱鬧非常。途經之人各個眉開眼笑,摩肩接踵。
鎮上衆人越是神往而逐,廊下幾人越是面沉似水。
宋晞記得昨日那幾個婦人口中所言——不信神女者,“鮮血盡流而死”。
孟愉之死近在眼前,鄰人為何不問對錯,反而越發趨之若鹜?
“子晔,我……”
“不可!”
宋晞話沒說完,熟悉的氣息陡然靠近,垂在身側的腕子被人輕輕握住。
“想都别想!”
姬珣愠着怒意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
沒等宋晞分明他何以動怒,手腕被人輕輕一拽,一個重心不穩,她趔趄着朝後倒去。
想都别想?想什麼?
醞着倉惶與後怕的吐息輕拂過耳際,蓬勃而有力的心跳透過胸腔、震動鼓膜,宋晞為維持平衡而抵在他胸前的手微微一曲,懸至半空的心刹時落回實處,心上倏而泛起熟悉的酸軟。
世間難求失而複得,花朝女學之事仍在眼前,他又如何會容許她再次以身犯險?
“誤會!”
宋晞假意不察樓上樓下倏而投落的視線,頂着兩靥绯紅,仰頭瞟他一眼,柔聲道:“我是說,容我回房換上男子衣飾,再與你幾人同去天水澗。”
環着她腕子的手微微一僵,姬珣垂眸而望,片刻,故作霸道道:“快去快回!”
“是,”宋晞輕笑出聲,“小女遵命!”
*
“神使,左邊!”
“右邊,右邊還沒灑……”
“……”
西梁山下天水池,三兩早莺争暖樹,啾啾新燕啄春泥。
宋晞幾人緊趕慢趕抵達鎮中心時,天水池畔已然熙來攘往、人頭攢動。
擡眼望去,一泓山泉遙遙仿佛天上來,穿過崎岖逶迤的西梁山,于平坦開闊的天水鎮外落成一泓春水如碧。
仿如暖玉的春池之上,兩座石橋各自貫穿南北與東西。
兩橋交彙之地,春波滟滟的湖心,一座形如九瓣蓮的水榭仿佛憑空出現,迎着朝日,宛如清水出芙蓉。
水榭四周碧紗輕舞。若是靠得再近些,便能瞧見窗上映出的仙姿麗容,綽約多姿,仿佛瓊樓仙人正俯首弄弦音。
連接水榭與岸邊的石橋上,煙柳婆娑,桃花照水。
四名身段袅娜、紅紗遮面的女子一手白淨瓶,一手楊柳枝,伴着湖心處陣陣流淌出的弦音,輕紗曼舞、□□右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