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不耐煩看了男人一眼:“怎的,你要給我介紹啊?”
男人還真來了興緻:“你看我怎麼樣?咱兩有戲不?”
她尴尬的笑出聲,心想這大胖子還不死心呢,還有戲沒戲,這輩子就算出家也輪不上你呢,瞧見這雙肉乎又髒兮兮的大腳,真想一腳踩在上面使勁擰動。
“哦喲,你這一笑哥心裡更高興了。你想喝什麼,我給你拿。”
吓得她立馬收起笑容,臉頓時垮了下來,急中生智掏出手機,假裝打電話,自言自語急忙繞開這男人一溜煙回家去。
被這大胖男人惦記了幾回她更覺自己人老珠黃,錯過大好年華了,不過不得不認,青春容貌确實不再,街上那些時髦新潮的小姑娘天□□氣蓬勃,歡聲笑語、成群結隊的享受着青春,店裡放的都是些自己聽不懂的韓流歌曲,張貼的海報廣告也很少有自己認識的明星,全是一些新鮮的花美男面孔。
她目前能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如果再這麼天天從那條街來回遊蕩,被糧油店老闆發現自己工作沒找落,死纏爛打要招自己去他那間破店打工,她簡直無地自容。自認清高,實際工作都找不着,破船還有三寸釘,人家好歹還有間老店自食其力,這麼一想随意把人看扁也是有點苛刻了。整個一年半她一口氣打了六份工,酒店前台、餐廳服務員、公園售票員、電子廠加工員、電器導購、美甲師,可是每一份都做不長久,自始至終都覺得不是自己想要的,每天機械性的重複着無意義的事情,根本就是在虛度光陰,她認為她從福利院出來之後,雖走上了生活的軌道但好像和當初泉媽媽所說的相行漸遠。
陳雪漣在視頻裡幸福地和陳予凝分享着自己的甜蜜日常,激動之處拿出一枚六爪托嵌的雪花型鑽戒,折射出光澤比她以往在上海大飯店見過的所有水晶吊燈都還要華麗。
“他昨天向我求婚了,我們年底打算結婚啦!”
陳予凝等這個消息等了太久,她年少時夢寐以求的事情終于在陳雪漣身上得到實現,這對于她來說,何嘗不也是一種實現呢?
三十五
陳安泰癱瘓以後,家裡的經濟大權自然落到曹月琴手中,慶祝陳雪漣新婚之宜,曹月琴除了準備豐厚的嫁妝以外,還拿出了一筆錢彙給陳雪漣,陳雪漣起初不肯收下,覺得這是父母辛苦一輩子的血汗錢應該好好留着養老,曹月琴說這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就等着女兒出嫁這天,能為新婚夫婦的小金庫添上娘家人的一點牽挂和支持。曹月琴同時私底下也塞了一筆錢給陳予凝,說這筆錢本來也是等着她出嫁用的,既然陳雪漣的用出去了,就一并也給了她罷,她受寵若驚根本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愣愣的站着,也不去伸手接錢,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二話不說隻顧轉身就走,錢是說什麼一份也不肯拿。曹月琴好聲好氣勸說了幾回,讓她收下這筆錢以後二老歸西也算有筆錢能防身,不至于孤苦伶仃遇到難事也沒人商量,這一說可戳中陳予凝心窩,她倔強地強忍淚水,來來回回兩人将這筆錢推搡來推搡去的,她真害怕别人對她好,她深知一旦欠下恩情自己又毫無能力毫無作為,什麼都回贈不了對方,那失落感實在鑽心般難受。
曹月琴心裡有愧,這些年烈性子和髒嘴巴也完全收斂了,她看着兩個女兒一路走到今天實屬不容易,自己這輩子跟着陳安泰好吃好喝确實沒遇過什麼大風大浪,此生對她影響最大的可能就是丈夫的不忠,但對于她們那個年代的婦女來說,論家庭、社會地位都要比男人低得多,忍氣吞聲、忍辱負重一直是她們觀念裡受訓的必要品行,相夫教子是那個年代女性的全部,名義上一夫多妻制,實質很多婦女心中都默許丈夫這種三心二意的行為。不過照顧陳安泰這麼些年她自己也漸漸看開,半截身子都埋入黃土的人,再不堪的世事對她來說都如同過眼雲煙,看淡自然就不在意了。前幾年買菜途中還見過幾次陳安泰的私生子在公園那塊溜達發傳單之類的,發到曹月琴手上時她一下就認出了這雙眼睛,後面去看好友跳廣場交誼舞時也看見了那個女人,隻不過是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老頭勾肩搭背,雙劍合璧般忘情演繹着雙人舞,看得曹月琴隻想發笑,而後又感慨世事無常。
某天晚上,兩母女靜坐在院裡暢談往事,陳予凝從來沒有這樣與曹月琴有着近距離且不動氣不動粗的交流,她最後被說服終于願意收下這筆錢,大大的泛黃信封沉甸甸的,重的像背負在她身上的一座高樓,不過這次是一片海市蜃樓。
陳予凝思前想後,在網上收集很多資料,私下也做了不少功課,最後決定拿出這筆錢的一部分創業開一間小小的花店,等到回本後再将這錢原封不動還給曹月琴,就當是借給自己的創業啟動金。她很了解處于這個風口有長遠目光的投資遠比小店經營模式要高回報的多,隻是褪去世俗功利,她早已厭倦這個巨大資本屠宰場散發的銅臭味,排斥為了賺錢爾虞我詐,寝食艱難的生活,她隻想一個人過着平凡安靜的日子,做着自己喜歡的東西,隐于鬧市追尋生命的價值。以前的自己做過太多錯誤的決定,要不斷為社會做善事,同時遵循自己内心,不至于餓死自己,不依靠任何人,那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圓滿的人生。
花店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從裝修到花材進貨,店内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一人操辦。獨棟方形小屋不起眼的生長在小巷轉角處,周圍坐落着一些同類小資情調的咖啡店和書店,還有幾間名不經傳的私人法餐,全透的玻璃小屋頂上挂滿大簇的粉白薔薇,一路伸出觸手攀在周圍的圍牆上,門上拱形花架搭滿香槟色的戴安娜玫瑰,幽雅生香,滿眼清韻,如詩人筆下花堂。
自從她的花店在此處安家後,每天吸引許多小動物前來圍觀新居,特别是一群灰棕相間肥圓小麻雀,最喜成排粘在花店房檐上,叽叽喳喳假裝開會唠不盡的閑嗑,高處瞅她“謦鈴闶阆”好大動靜,裡外進出一頓忙活,也絲毫沒有挪動的意思;隔壁法餐店後廚處藏了一窩小貓,趁門外沒人的時候就會跑來拾掉落的花瓣做玩具;隔三差五還有不同花色的大貓到花店門口休憩,打盹的曬背的常常攔住她去路,她隻好輕手輕腳繞過這些貓咪不打擾它們。她還将珍藏畫冊裡的剪貼畫撕下來,淡麻色尼龍繩依次串好布置在店内花牆,一周換一次剪貼畫内容,她非常欣喜當下的生活狀态,每當靈感突湧,就放下手頭事情,抱起畫闆開始創作木雕手稿,滿意的作品次日再挂到花牆上。
除此之外,鮮有人類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