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泉用的筆,得是多金貴的東西?
況且楊沛雲也知道,那筆是一整套的,如今摔斷了一□□一套筆隻怕陸懷泉都不會再要了。
楊沛雲心下慌亂,猛地将兩截筆握在手中,回身求饒:“抱歉!是沛雲之過,弄壞了長兄的筆,沛雲會重,重新買一套的!”
一整套的羊毫湖筆,她不知道要多少銀子,但眼下不這麼說,隻怕過不了陸懷泉這關。
她心下惴惴,感冒尚還沒好,說話帶着濃重的鼻音,聽着更顯稚氣。
陸懷泉許久沒說話,隻是盯着她的臉,不知在想着什麼。
直到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眉眼間浮上幾分了然。
他開口,說的卻是:“你一夜沒睡?”
楊沛雲一頓,有些茫然:“啊?”
她的聲音除了鼻音,還有很明顯的沙啞聲。
陸懷泉很熟悉,因為他年幼剛調整作息,每日隻能睡兩個時辰時,醒來嗓音也總是這般的啞。
後來日日如此,習慣了之後便再也不會。
久遠的記憶讓他想了一會,想到了卻又納悶,她就算再不安害怕,也不至于一夜不睡吧?
直到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裡找到他昨日說的話。
晚上回來,他會檢查。若是練得不好,就把人丢出去。
他了然的一瞬間又感到荒唐的好笑,終究是在世家長大的公子哥,陸懷泉體會不到楊沛雲的思路。
隻琢磨着,這麼害怕被扔出去嗎?就為了這個,等了自己一整夜?
陸懷泉蓦然失笑,笑得楊沛雲一臉怔愣。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兀自笑了一會,便又走了。
從始至終都還是沒說,不論是被摔斷的湖筆,還有她那不知道有沒有過關的字。
楊沛雲實在琢磨不透這人的心思,隻兀自捧着摔斷的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
找到巧安的時候,她正着急地準備從柴房的窗戶上跳下來。
林瓊芳帶人進來,底下的人首先做的便是将巧安反鎖在偏僻的小柴房裡。
如此熟稔的操作,想來在這麼些年裡,欺淩打罵旁人都是常事,才會讓手底下的人見怪不怪,做事幹脆利落。
楊沛雲弄開了反鎖的門,将人放了出來。
巧安抱着人,差點也要掉眼淚:“那就是你先前遇見的林家姑娘?怎麼沒了楊家姐妹,又來這麼個刁蠻的主。”
她将人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她把你怎麼了?”
楊沛雲搖搖頭,将方才的事說清楚了。
巧安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還是不一樣啊。”
楊沛雲問:“什麼?”
“在楊家可沒有人來為您撐腰啊。”巧安看着她的眼睛,“可今日林姑娘欺負姑娘時,有長公子可以依靠啊。”
楊沛雲猛地搖頭:“表兄他,他隻是對家中小輩要求嚴格,并不是在替我撐腰。”
今日之事,不過是林瓊芳太過無禮,惹惱了陸懷泉。楊沛雲想,聽聞他對于小輩要求嚴厲,哪裡是在幫她,不過是對林瓊芳這個妹妹的教訓懲戒罷了。
巧安卻覺得不是這樣,臨川十二年,讓她家姑娘變得封閉膽小,她習慣性地退讓,無論是遇見不好的欺淩,還是好的人事。
她心裡覺得,大公子對她就是不一樣的。
但見姑娘神情恹恹,她改口道:“但這不是一樣的嗎?”
楊沛雲愣住,聽見巧安說:“從結果來看,這二者是一樣的不是嗎?”
“往後若是有公子在,不僅是林姑娘,這汴京的所有人,是不是都不敢怠慢姑娘。”
她松快道:“這幾日看來,長公子對待身邊人嚴厲,不允許有出格之事發生,那有他在,什麼林姑娘李姑娘,都不敢欺負姑娘你了。”
楊沛雲還是眼睫低垂,她沒有巧安那般樂觀。
她能敏銳感知到,不論是林瓊芳還是陸懷泉,對自己沒有善意。
她想,自己在陸懷泉那裡,究竟是個什麼身份呢?
閑時逗趣的玩意兒,還是不足以放在心上的鄉下親戚?
楊沛雲不得而知。
*
林府。
二夫人周氏收到消息的時候,又急又氣。
她一回來便沖到林瓊芳房間,門外全是林府護衛,戒備森嚴。
周氏心中一緊,進了門去,見滿地都是砸碎的杯盞玉器,怒罵道:“你是做了什麼惹你表哥這般生氣!”
林瓊芳本就氣郁,聽了這話更是委屈,沖着母親直嚷嚷:“我能做什麼!他就是被那鄉下來的狐媚子給蒙了心了!又是讓人搬進西苑又是教人寫字的!”
她罵着罵着眼淚又下來了:“當初年幼,我求着好久讓他教我書法都沒應,那賤人才來了幾天呀,表哥的心都被勾走了!”
周氏聽了女兒的話,正想上前哄哄,湊近了卻見她一側臉頰高高腫起,泛着血絲。
她驚詫:“他竟還打了你?!”
林瓊芳更委屈了,捂着臉嘤嘤地哭,陸林兩家姻親,陸懷泉同她兩個堂哥也向來走的近。
兩家人關系好,林家這些年也越發得到重用。
作為陸林兩邊這一代唯一的姑娘家,林瓊芳自小恩寵不斷,汴京誰人不知,宣平侯拿她當半個女兒。
結果現在可倒好,侯爺從鄉下接回來個女郎,眼珠子一樣的看重。
就是陸懷泉也為了那人扇了自己一耳光。
自小到大,誰都沒打過她,林瓊芳嬌縱數十年,到頭來在楊沛雲這跌了個跟頭!
周氏隐隐覺得不對勁,陸玠将人接回來住着,卻并沒有公布楊沛雲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