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安是被刺目的日光照醒的。
她睜開眼,一時之間,腰酸背痛。
緩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自己靠在院牆邊,而不是躺在床上。
巧安起身,動了動僵硬的四肢,想起昨晚上的事,正想着去叫姑娘,卻見楊沛雲有些恹恹地站在院門口。
眉眼下垂,滿是失落。
“姑娘怎麼起的這麼早。”
話剛說完,她才感覺不對。
若是姑娘去睡了,肯定也會将自己喊醒,不會忍心讓自己在外頭睡一日。
她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慢慢睜大眼睛:“姑娘,你、你不會一宿沒睡吧?”
熬了整個通宵,将兩座院子間的小路走了幾百餘遍的楊沛雲,此刻精神不濟,聞言微微擡眼,身子疲累到了極點。
虛弱笑道:“巧安,我替你告一天假,回屋裡好好睡一日吧。”
她正想着上前,卻頭重腳輕地蹒跚了兩步,險些摔倒。
懷中的大字卻仍緊緊地抱着。
“姑娘!”
巧安心疼壞了,上前扶住人:“什麼時候了您還惦記我,快回去躺着!”
楊沛雲仍惦記着心頭的事,她将紙張遞給巧安:“今日若表兄回來問起,你便交給他,千萬、千萬不可提起昨夜的事。”
昨夜,她站在夜色之中,從日暮等到天亮,月落日升,暮去朝來,寂寥無人的花圃中,楊沛雲等兄長歸家,等了整整一夜。
囑咐完了,她才短暫了卻心頭一樁事,剛一松快,便意識全無,一頭倒在巧安懷中。
睡得極沉,卻極不安穩。
*
陸懷泉是第二日傍晚才回來的。
忙了整整兩天一夜,大家都被他高強的效率和不要命的态度吓到了。
這日散值,不敢再留人加班,讓他早早回去了。
陸懷泉回了侯府,照例還是先去同母親用了晚膳。
這雖然這些年來一直養成的習慣,每日都要陪母親用一次膳,但母子二人并不親近,飯桌上也顯得格外冷清。
明明十幾年如一日都是如此,陸懷泉今日卻突然不習慣了。
他四下望了眼,沒見到應該有的身影,笑了一聲:“表妹是去躲懶了?今日沒來陪母親?”
林若浮裝作沒聽出他話中的嘲諷,難得為楊沛雲解釋了兩句:“昨日練了一天的字,今日好似是病了吧。”
“病了?”
陸懷泉沒想太多,隻覺鄉下來的小姑娘果真病病歪歪的,難養活。
麻煩的要命。
這些人事就像是平日消遣的流星,在陸懷泉心頭倏忽而過,沒有留下半點印記。
他還想着太常寺和侯府的事,用完膳後便匆匆回了院子,等着繼續處理到夜深。
剛進書房,還沒等坐下喝一口茶,見書桌上堆疊着紙張,面露不喜。
“青葉。”
侯在門口的侍從進門:“是,大人。”
“連桌面清理這種小事都要我教你?下去領罰。”
自小跟在陸懷泉身邊的青葉聞言也沒慌張,隻是擡頭望了一眼,回答:“那是方才回來時,隔壁院子的女使交來的,說是表姑娘的字。”
“聽她所說,表姑娘昨日因大人的交代,練了一整日,寫了這麼一張,我想着大人或許想看看,才放在桌上的。”
楊沛雲寫的?
陸懷泉眉頭一挑,想起昨日自己好像确實交代了,等他回來要檢查來着。
他便沒說什麼,随手拿起一張看了看。
看得出來确實練了一整日,雖不知姿勢如何了,但已能看出字形的受力點在改變。
工作帶來的疲倦一掃而空,陸懷泉頗有興緻地收起紙張道:“去隔壁親自看看她練得如何吧。”
青葉卻一頓:“可是那位女使來送東西時說,她家姑娘病了,隻怕這會還未起身呢。”
陸懷泉皺眉:“這麼嚴重?”
*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楊沛雲隻是悶頭補了個覺。
中午起來時,發覺有些感冒。
她已經很久沒有生病過了,隻是昨夜将大氅留給了巧安,加之一夜沒睡,免疫低下,難免中了招。
她靠在榻上,讓巧安給她支了個小桌,穿得嚴嚴實實的,一邊喝着熱茶一邊寫字。
陸懷泉随口說的一句戲言,她一點也不敢怠慢。
正寫着,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她擡頭,問了一句:“巧安,是長兄回來了嗎?”
卻沒有人回答。
楊沛雲心中一緊。她知道巧安放心不下她,今日一直留在院中。
她有些慌,又喊:“巧安?”
“誰是你長兄?!”
一道清麗悅耳,又夾雜着憤怒的聲音傳來。
林瓊芳走進屋中,瞧見榻上那傻兮兮的人,圍着小被子在榻上寫字,一副被照顧的舒舒服服的模樣,怒火更甚。
“你要不要臉?那是我哥哥!你在瞎喊什麼?!”
原本得知楊沛雲要常駐侯府,她就已經很不高興了。
沒想到她娘今日跟她說,楊沛雲竟是分到了東甯院住下了!
東甯院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宣平侯府西苑中離陸懷泉最近的一間院子了!
她從小到大,在姑姑面前軟磨硬泡,撒嬌打滾,要了這麼些年都沒有要到。
到頭來竟是被人半道截去了!
林瓊芳氣的要死,盯着她的眼睛都快要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