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陸懷泉微微側身,輕聲問。
明明是平淡的表情,眼底卻開始蔓延的寒意與冷厲。
他聲音極輕,快要讓人聽不清。
但楊沛雲聽到了,後期訓誡出的潛意識開始瘋狂警報。
她揚起笑容,裝作輕描淡寫地上前:“沒什麼,快走吧?别耽誤了兄長上值。”
楊沛雲故作淡定地站在他身旁,後背冷汗一層又一層。
直到陸懷泉幽幽收回視線,什麼都沒說地,繼續往前走了。
簡直就像個定時炸彈般!
楊沛雲白着臉在心中暗暗叫苦,這位表兄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那麼喜怒無常啊。
弄得她都不敢多說話,生怕哪一句又惹他生氣。
回到二人住處的方向,陸懷泉腳步不停地路過了自己的院子。
徑直往東甯院去。
楊沛雲一愣,又緊跟上。
想來也是,這位表兄地位高貴,聽嬷嬷們說他喜靜喜潔,隻怕不會輕易讓人進他的院子。
東甯院中,那座還算寬敞的紫藤亭中,石桌上已經擺上了文房四寶。
想必是提前吩咐過了。
二人進屋時,巧安正站在院中,見到陸懷泉,她拘謹跪地行禮:“長公子。”
陸懷泉好似沒看到她,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什麼也沒說,巧安便也不敢起身。
楊沛雲路過時,見巧安額頭點地,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分,她心疼着。
見陸懷泉已經走遠,她大着膽子讓巧安起來。
見他沒說什麼,就拉着巧安的手貼耳朵道:“你進房裡去。”
巧安看了看兩人:“好,若出事了姑娘就喊我。”
*
小小的涼亭中,陸懷泉摒退左右,隻剩他們二人。
見楊沛雲乖覺地坐在位上問:“兄長要從哪裡開始教起?”
其實陸懷泉本沒有心思教她,之前在父母面前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覺得他們的反應好玩罷了。
本想着随便指導兩句,但此刻見楊沛雲認真地卷起長袖,露出瑩白的手腕,他反倒覺得,教教練字,應該也挺有趣的。
便正兒八經地坐在她身側,随手從筆架中挑了一支扔給她:“先寫兩個字我看看。”
楊沛雲微抿唇瓣,神色認真地撿起桌上那支羊毫筆,桌上的東西似乎都是從陸懷泉房中搬過來的,每個物件都透着奢華尊貴。
便是自己手中這支筆,也是沉甸甸的質感,筆身極重,她握在手中,連運筆都不流暢。
她生怕自己被嫌棄,努力着提起小臂的力氣,寫了兩個字。
卻連字形都不像樣了。
楊沛雲有些着急,害怕他因為自己沒用又要生氣,也不敢停,一連寫了幾個字,卻因脫力越寫越醜。
直到力盡她才撂筆,有些小心翼翼地擡眼去望,陸懷泉神色沒什麼不耐,隻是安安靜靜的,拖着臉看她的字。
見她停下才擡眼:“寫完了?”
楊沛雲:“寫、寫完了。”
“既然覺得重,還硬撐什麼。”
他一語道破,陸懷泉手指拂過筆架上的一排筆,挑了一支最輕細的扔出來:“學不會及時止損,到頭來受苦的也是你自己。”
“再寫。”
見他神色如常,語調平淡,楊沛雲松了口氣,趕忙換了一支。
揉了揉手,剛提筆還未寫,一道極快的殘影落下。
啪——
“啊…”
楊沛雲痛呼出聲,手腕上細細的疼。
陸懷泉拎着方才那支重筆,拿筆杆部分快準狠地敲了她的手背,直打出一條紅痕。
他聲音淺淡:“姿勢錯了,用手腕,而非手臂發力。”
手腕?
他話隻說一半便停了,楊沛雲糊裡糊塗地扭着手腕,又試了一下。
啪——
又是一陣疼。
“錯了,再來。”
雖比不上繼母先前鞭打的疼痛,但筆杆敲在手背,細密的痛癢好似冬日開裂的凍瘡,從手背到指尖,再一路攀爬至心房,蝕骨難耐。
沒一會兒,手背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紅痕,其實隻是看着吓人,楊沛雲自小被虐打,這些對她不算什麼。
隻是眼睫仍是被生理反應的淚水洇得潮濕,她輕咬着唇瓣,看着盈盈可憐。
陸懷泉自啟蒙起便如魚得水,身邊師資同窗也都是庸中佼佼,從未接觸過這般愚鈍之人,連個握筆姿勢都悟不透的。
他覺得心煩,有這時間不如多看些典籍,但當他擡眼望見楊沛雲鴉羽般濃密的眼睫,彌漫着水汽,委屈得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倏地沉默。
他看了眼手中的筆,認真思忖着這玩意抽人能有多疼?
怎麼還能把人抽哭了。
年幼時他曾教導過族中同輩子弟,用寬大厚重的戒尺,下手絕不留情,便是抽出血痕來,也不敢有人有半分怨言。
換了個姑娘家,便事事都不一樣了。
陸懷泉歎了口氣,起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