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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沛雲猛地又垂下頭去,不願讓人瞧見自己掉眼淚的可憐模樣,她動作極快地用手帕擦過下巴,又揉了揉眼睛。
力道大了些,小臉被揉捏得發紅。
這麼會功夫,那人已經走到幾人面前了。
楊沛雲知自己此刻狼狽,沒有擡頭,隻聽林瓊芳嬌滴滴的聲音:“表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道聲音沒回,片刻的安靜,楊沛雲甚至能感受到視線掃過自己紅腫的雙眼,激起的一陣涼意。
隻停留了一瞬,又漫不經心地移開。
楊沛雲覺察到,閉上了眼,更覺難堪。
那人終于又開口,反問:“你在這做什麼呢?”
語氣帶了些發沉的嚴肅,林瓊芳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正巧擋住楊沛雲的小身闆。
她沖着男子撒嬌道:“哎呀,還不是姑姑說薔薇園景色好,我來看一看嘛。”
那人并不搭腔,聲音有些淡淡的不喜:“隻是賞園?那方才圍在一起是在幹什麼?”
林瓊芳有些埋怨:“你才剛回來就要教訓我嗎?我什麼也沒幹!”
說罷轉過來,将火氣沖着楊沛雲撒了出來:“愣在這做什麼,還不快走!”
聽到這話,楊沛雲趕忙潦草行禮,垂頭匆匆而去。
直到走了有一段距離了,她才敢擡起頭,隻是眼淚再也忍受不住般,一顆顆飽滿地從臉頰滑落,又在下巴處點點墜落。
一個人站在原地,兀自無聲哭了一小會兒,才勉強止住,她轉身朦胧着雙眼,望向遠處已快看不清的人影。
林瓊芳親昵地拉着男子的胳膊,那人極高,背影看着也挺闊,華貴的腰封離老遠都能看見墜着不少寶石,勒出勁瘦腰線。
微風拂過時,帶起他腰後的發絲,更顯身段挺直。
父母的恩寵,家人的親昵。
如若她母親還活着,在臨川,是不是也能擁有渴望的這一切呢?
楊沛雲望着二人遠去的背影,隻覺得心頭漫上永無盡頭的酸澀。
*
平安回到拙春院,楊沛雲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這才進了主屋,朝夫人問候,并主動說了前廳發生的事。
林若浮抄着詩文,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回頭等我找個合适的院子安頓你住下。”
楊沛雲低頭垂眼:“跟舅母住在一起,沛雲已經很知足了。”
聽到這一聲舅母,林若浮輕嗯了一聲,半晌才又開口:“回來時可遇到了什麼人?”
想到方才路上的插曲,又想到那句侯夫人最寵愛的外甥女,楊沛雲緘默片刻,隻回答道:“遙遙望見了一位公子。”
林若浮就猜到會撞見,“那是我兒子,也是這陸家的長子,名喚懷泉,明日你來請安,就能看見了。”
“往後你長留侯府,與你表哥免不了要見面,明日你早些來認認人。”
楊沛雲心中将舅母這幾句話仔細咀嚼過一遍,謹慎回複:“是。”
*
晚上臨睡前,楊沛雲依舊在回想舅母說的話。
巧安坐在床邊,用浸了涼水的帕子給她敷眼睛。
往年在楊府,姑娘每每受了欺負偷偷哭後,巧安都會這樣幫她冷敷。
這樣第二日的眼睛才不會有明顯的紅腫。
本想着來了汴京,往後日子也會好了,沒想到還是一樣的艱難。
也是,巧安心裡想,左右都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哪有什麼好日子可言。
她見姑娘躺在床上,烏發散開,更顯得小臉純淨乖巧,神情專注不知在想什麼。
以為還在為下午的事傷心,巧安低聲安慰:“林家的表姑娘不常來侯府,姑娘與她說不定見不了幾次,不必煩憂。”
楊沛雲回過神,沒聽見巧安說話般小聲喃喃:“巧安你說,舅母今日這話,究竟是不是在敲打我,讓我與表哥保持距離?”
巧安:……
感情是在想這檔子事啊。
巧安頓了頓,思忖道:“陸家這位長公子有些名聲呢,今日回京,侯府提前幾日就在安排準備了。”
“聽聞年幼啟蒙,這十幾年來一路順風順水,去年科舉中榜,極受官家青睐,被派去坪山處理事務,如今回京,隻怕要扶搖而上了。”
陸家不喜大操大辦,今日陸懷泉回府,隻在拙春院陪着母親用了午膳便又進宮面聖去了。
楊沛雲聽了,覺得哪裡奇怪,想着舅舅公務真的有這麼忙,連親兒子回府都不一起慶祝的嗎。
至于巧安說的什麼中舉,外派這些她從未接觸過的事,她聽得稀裡糊塗,隻覺得這位表哥好像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厲害。
今日遙遙一見,她隻覺身影挺闊堅實,氣度卓爾不凡。
這樣尊貴的身份,還驚才絕豔,楊沛雲想,自己一定要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日後行差踏錯一步,後果都不是她們能承受的起的。
想到這,楊沛雲又納悶:“你怎麼知道這些?”
巧安自小跟着楊沛雲,性子沒她軟,初來乍到,她這幾日借着幫忙的由頭,同府中年紀小些的女使打好了關系,将侯府打聽得大差不差。
巧安沒辦法帶姑娘過上安穩日子,但至少可以替她左右逢源,提前做好準備。
楊沛雲沒想到她會這樣體貼,一時間有些洩氣。
她為了自己尚且這般努力,而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垂頭喪氣的呢。
就算是為了巧安,她也該在侯府好好生活下去。
巧安吹了蠟燭,四下漆黑靜谧,楊沛雲卻沒睡,左右翻滾,不住地在心裡默念着明日一早的問安詞。
【這位便是我表哥嗎?】
不好不好,态度太過輕浮。
【表兄,早安。】
嘶…感覺又太過套近乎。
【陸長公子安好。】
哎呀,這又讓人覺得過于做作。
楊沛雲翻來覆去,反複琢磨,直到後半夜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還在夢中糾結該如何稱呼。
*
卯時未到,楊沛雲已經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