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夫人點點頭,滿懷歉意地将姐弟二人送到門外,剛轉身回屋,忽見姐弟兩個又折返回來。
鄒夫人詫異道:“這是……落下什麼東西了嗎?”
秦恒大步上前,撩袍,在她身前幾步之外的地上跪下。
“請伯母明鑒,晚輩素聞二姑娘美名,雖有心結交,卻自慚形穢,恐高攀不上。今日承蒙伯母恩許,讓晚輩能夠一睹芳容。再藏着掖着,恐錯失良緣,辜負兩家尊長一番好意。有生之年若能……若能僥幸得姑娘青睐,晚輩定會傾盡一生珍之重之。”
說完,朝着鄒夫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個響頭,也不等鄒夫人答複,起身朝着門口方向大步離去,徒留下僵在原地的鄒夫人和一臉愕然的秦氏。
秦氏姐弟離開後,鄒夫人将玉婵叫到屋裡問話。
“方才那孩子說的那番話都聽見了吧?”
玉婵點點頭,他那麼大聲且不結巴地說了那樣一番話,她自然是聽見了。
鄒夫人抽出手絹壓了壓忍不住想要上揚的唇角,又問道:“怎麼樣?你覺得這個秦小郎君如何?”
玉婵有些羞赧地垂下了頭。
鄒夫人心知她這是同意了,可想到那秦小郎君,心裡未免又覺得有些遺憾。
有了沈季珠玉在前,秦恒便顯得有些平平。
可沈季縱然再好也已經與她家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
反而是這個秦小郎君,赤子之心,少年熱忱,實在令人動容。
鄒夫人看着女兒姣好的面容,想她花一般的年紀,原也該無憂無慮,待字閨中,不想卻要為父母妹妹的前程所累,操心這個,擔憂那個。
若是家裡沒有出那樣的事該多好,若是丈夫沒有得那樣的病該多好。
那樣女兒也不需要背負這樣的重責,哪怕沒有沈家也能踏踏實實結一門好親事。
鄒夫人想着想着,眼圈一紅,眼淚珠子便又滾了下來。
兩個孩子都沒什麼異議,兩家便商量着找了個黃道吉日準備正式請雙方父母碰個面,納吉,納征,最後再把婚期定下來。
屆時也好将秦恒帶到族長面前,過了明路,正式将人記入鄒家大房族譜。
兩家會面的這一日,秦父、秦家大哥大嫂,和秦氏夫婦兩個都來了,可謂是誠意滿滿。
鄒茂才作為家裡的老人和兩家的親戚自然也被邀請來為兩個孩子保媒。
秦家父子幾個都是老實巴交的莊戶人,沒什麼大的主意,期間全靠秦氏和張媒婆兩個一力促成。
鄒家這邊,鄒文廷依舊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隻兩隻眼睛木愣愣地看着一屋子的生人,也不知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倒把秦家父子兩個看得有些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給自家兒子、弟弟抹黑。
好在當張媒婆提出:“若是兩家父母都沒什麼異議,咱們就趁早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時,他也并未反對。
這倒是讓秦家父子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接下來的納吉、納征,請期都順理成章地進行得很順利。
期間秦恒還特意托姐姐到鄒家給玉婵送來一隻攢珠蝴蝶钗作為定禮,東西雖然談不上貴重,卻勝在用心。
玉婵也按照習俗回贈給他自己親手做的鞋襪。
或許是一切進行得太過順利,順利得反倒叫鄒夫人有些不安。
直到這日,兩家定下日子請來二叔公鄒茂業,準備開祠堂,正式将秦恒記入族譜。
一家子叔伯長輩齊聚長生堂,從朝陽初升直等到日影西移,卻遲遲等不來秦恒的身影。
鄒文敬看着屋内逐漸暗下來的光線,再也坐不住,騰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甩了甩袖子。
“我說三叔,這樁婚事可是您老人家保的媒。姓秦那小子到底怎麼回事兒?今兒開宗祠,請族譜這麼大的日子,他人呢?咱們這一屋子老老少少餓着肚子從上午等到下午,還不見他半個人影兒。他們秦家要是臨時反了悔,倒是派人過來給個準信兒呐。沒得叫咱們幹巴巴地等上這麼久。”
鄒茂才掀開眼皮瞥了眼族長鄒茂業臉上的神情,按着椅子扶手起身,擡手哆哆嗦嗦擦着額上冒出來的冷汗道:“已經……已經派人去找了,許是……許是路上被什麼絆住了腳。”
說完看向大兒子鄒文清,一臉惱怒道:“這恒哥兒到底怎麼回事兒?”
鄒文清一臉茫然,又把視線轉向了他的兒子鄒玉亭,怒斥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滾出去問問你媳婦人找着了沒!”
鄒玉亭唯唯諾諾應了聲,慫頭搭腦地跑了出去。
鄒文敬仰着脖子冷哼一聲,攏起袖子道:“我看呐,秦家那小子今兒是不會來了。大家夥等了這大半日功夫,等到外頭天都快黑了。不如都散了,散了吧。”
坐在他底下的鄒玉華、鄒玉軒兄弟兩個也跟着起哄,“散了吧,散了吧。”
鄒茂才父子兩個見狀不得不舍下一張老臉,走到小輩們面前不住地朝他們拱手作揖。
“诶,不能散,不能散,咱們再等等,再等等!”
“他秦小郎不過是一個外四路的親戚,憑什麼還叫咱們等,咱們等這麼久已經算是給足了他面子了。他遲遲不來,這不是給臉不要臉嘛。”
“對呀對呀,要不是看在三叔公和文廷叔的面子上,咱們犯得着餓着肚子巴巴地等這麼久嗎?”
鄒茂業坐在上首的紅木椅上,雙目微阖,手裡依舊盤着條烏黑油亮的合香手串,好似對子侄們的紛争充耳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