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預言山後山走下,死谷裡藏着一個無人的村子。自站在山上往下眺望,雖還未到真正的夜晚之時,可烏雲密布,山雨來襲之前的昏暗與透不來風,也已經緻使村子變得燈火通明,做好迎接一場大雨落下的準備。
背着易兒、身邊跟着成笙一路順利而下,他們悄悄地出現在死谷之中,好像三隻格格不入的小飛蟲,闖進了大蜘蛛網布四周的秘境之中。蕭歌在山上時心裡直反刍,可在看到村民們對他們的到來似乎并不在意,才想到自己是否隻是一面将他人想得太壞,多了許多不必要的憂慮。
這村子聽着奇怪,實際看到也十分奇怪,首先便是到處可見的竹筒、竹筐,或是盆子、大碗、甚至足以容納一大家子一起坐進去的巨大浴桶之類的東西……可以承物的東西都被擺放在外頭的地面上,無人誤撿,也不明原因。
仰頭就見一亮,天上又悶悶響起了一道雷,蕭歌想着這些東西不會是用來裝雨的吧?下一秒成笙就證實了他的猜想。
“是用來裝雨的,村子四周沒有河流,想要喝水或是洗漱就必須去到外面獲取水源。翻山越嶺是件難事,比起越過它們,還不如依賴天氣,趁着雨勢多準備一些。”成笙拉着正欲向前的蕭歌道,“這場雨已經很久沒下了,這裡的人起碼已有一月有餘不敢大口飲水了。走路的時候小心一些,踢到它們可是會被嫌棄晦氣的。”
于是三人小心地避開着這些阻礙繞行,還沒通過第一條路,就見一個男子急匆匆地迎面跑來,似乎是來找他們的。
離他不遠處的成笙小聲嘟囔道:“哦?是他啊。”
此人乃是帶領成笙從鮮為人知的小道進到死谷的神秘人,他自稱茻,是死谷裡最好說話、最通情達理的對象。茻一跑來就連眼神都沒在蕭歌和易兒身上停留,好像他隻是對成笙有所要求。
“又見面了,山上有變化嗎?”
“我沒上山。”成笙搖頭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上山是為了找人,現在上到山腰處找着人了,就沒有再上去了。”
茻十分失落,他雖自稱自己好說話,可蕭歌見他眉頭緊鎖,似乎對成笙的回話極度不滿意,而随後這股怨氣就落到了成笙話裡“被找着的人”頭上,茻的視線也終于轉了過來。“就是你?我沒見過你,你是從前山上來的?”
沒什麼好隐瞞的,蕭歌承認道:“對,前面上來的。”
“山頂上有什麼變化嗎?”
奇怪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蕭歌想了想,道:“變化……是指什麼?”
茻仄了下舌,表情不耐煩,卻隻盯着蕭歌一陣猛瞧,沒有再說話了。
變化或許是有的——如果真正的壁畫被扣下來藏在山洞裡也算變化的話,但他不可能将所見所聞全盤托出,況且他還并不了解這位第一次相見的人到底知道多少情報,貿然吐露隻會将三人一同拖入無法回轉的險境。
你不說話我便也不說話。蕭歌雙手交叉抱于胸前,擺出了曾被林念說過“十分嚣張”的姿勢來同沉默不語的茻默默對抗。
最終還是有求于人的那方最先敗下陣來,茻卸下了敵對的表情,同蕭歌細聲細氣解釋起來,直到這時才有了些“好說話”的印象。“我想問的是現在上山求得預言的人還多不多?”他甚至做出讨好的微笑道,“他們上山隻是拜佛嗎?你沒有聽到過……一些閑言碎語呀?”
“閑言碎語?”蕭歌假裝着深思過後才道,“沒有吧,最近不是要到中元了嘛,很多人早就不上山了,我沒碰見人,所以也不知道你說的閑言碎語是什麼。不過我想一般去到寺廟裡的人都比較虔誠,不太會在佛像面前大談有的沒的,那太不尊重了不是嗎?不過……”
茻臉皮子動了動:“不過什麼?”
“變化是有的,先知廟裡的佛像被人偷了。”
茻聽了後十分急切,可張牙舞爪卻發不出聲音。這時蕭歌就見到此人臉上的皮膚似乎有些不合年齡的松弛,活像是一塊肥肉被甩上牆,再因為粘性而緩緩墜落下來的模樣,總之有那麼一瞬間耷拉地十分明顯,下巴處的皮膚仿佛都能随着他的動作而前後擺動起來。
“佛像?!佛像被……被偷了?”
“對,被偷了。”
“是誰和你說被偷了?”
“沒人和我說,這麼大個東西還會憑空消失不成?不見了,那當然隻有‘被偷了’這一種可能。”
“甸鎮人都知道被偷了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也可能隻有我知道這事吧。”相較于心急如焚的茻,掌握了主動權的蕭歌此時站在至高點十分淡然,他不緊不慢地講道:“佛像被偷了确實是大事,聽你的意思……抱歉,難道這還和村子裡有關?”
成笙拍了下蕭歌的後背,然而正對茻的蕭歌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
“沒關系,哈哈,我們村子裡的人就是熱心腸。”他說話間那皮膚下垂地就更厲害了,後半句甚至不得不一手托着下巴來稍顯遮掩。“仔細想想,也就是甸鎮的人愛好上山,佛像也是他們找人運上去的,我問你這麼多還真是多管閑事了。兩位小哥,既然人找到了就快點離開吧,死谷裡本來就不喜外人接近,我幫你已經是破了戒,等雨停了就走吧。”
茻說完就背身跑開了,倒也說不清是怕尴尬還是别的什麼原因。
“怎麼像變了個人一樣?他當時領我進村可不像方才那樣生分。”
“不好說,但這位茻有些奇怪……”蕭歌做了個手勢,一直粘在他身旁的易兒踮起腳尖,再遠一些的成笙立刻湊近過來。“其實村子裡的人都有些奇怪,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們身上的皮不像是自己長的,像是用别人的皮套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