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小下人怎麼也敢這麼大聲講話,我的模樣是有哪點不得體的嗎?”池子磬将右手的袖管背至身後道,“衣着得體可是我們池家永恒的家訓。”
紅色的血珠沿着他袖管揮舞的軌迹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半圓。
蕭歌對他這副裝模作樣的姿态十分嗤之以鼻,此人說話的态度、看人的眼神都略顯輕浮,不像是長輩所言所行。他本想幹脆地同他打上一架,但又非常想看看對方還能作出什麼花兒來。
池子磬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你們也許很好奇我的出現,但我可不是白來的,我是來道歉的……”
他優雅地微微俯身說道:“替浦弦道歉,替我那沒用的家仆道歉。”
“浦弦……是你的家仆?”林念震驚地捏緊了自己的劍柄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确。”
池子磬背在身後的手指有規律地擺動着,那袖管上的血迹因為手指的晃動更快地滴落在了地面上。“我知道他做了些無法挽回的錯事,似乎也給你們帶來了些煩惱,因此特意找到你們,希望你們能原諒他的無心之舉。”
“無心之舉?!你怎麼好意思替代他來向我們道歉?你分明是來這裡取笑我們的!”蕭歌憤怒地吼道,“你還說你是他的……義父?荒唐至極!”
池子磬面色平淡地回望向他,道:“義父這個身份可是林漢霄親自指定的,我對天發誓沒有欺騙你們。”
林念一個跨步走到蕭歌身前,他威儀非凡的氣勢完全不輸給面前年齡比他大上兩輪的池子磬。
“他沒什麼對不起我們的,我們也不接受他的道歉。”林念擲地有聲地回應道,“就他殺死的那麼多條人命來說,我真是無數次後悔當時明明有機會,卻沒能狠手将他一劍殺死!那些被他奪走的生命留下的鮮血都能彙聚成一條河流,就這樣你還要袒護你的家仆,說他是無心之舉嗎?!”
“别這麼對我。”池子磬突然變了個表情道,“我能告訴你們現在最想知道的東西。”
“無需你的‘好意’!”林念唰地一下拔出腰間的彌望劍,劍尖在空中擺出一個圓弧,利落地指向池子磬的鼻尖。“想知道的東西,我們會自己琢磨出來。哪怕接近真相會繞上許多不可避免的彎路,也總比從你嘴裡道聽途說些沒用的廢話要好!”
池子磬盯着面前的劍尖稍稍退後一步,然而林念的彌望劍也跟着向前逼進了一步。
“别動!”林念喝道。
池子磬斟酌了一陣,張嘴說道:“阿念,我可是你的義父啊。”
“哪門子的義父會揣着滿手的鮮血來見自己的義子?”林念怒目圓睜道,“衣着得體是永恒的家訓?怎麼?你雙手的幹淨整潔就不算在其内了嗎?!”
蕭歌同樣拔劍指向池子磬,眼神卻瞄向地面的血迹道:“把你的面具摘下來!你是不是浦弦?”
“别這樣動粗。”池子磬豎起雙指小心地移開紅塵劍,“這些鮮血隻是個意外……其實也不是什麼人類的鮮血,隻是一些雞鴨鵝的。我剛到甯家宅的時候,那些家禽看我眼生,就要撲過來啄我,我天生就畏懼它們的尖嘴,一不小心就拔了劍,再一不小心……就把它們給砍傷了。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遇見了你們,正好可以拿去煲湯喝。”
“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信,我父親可不會為我找一個這樣狠心的義父!”林念将劍尖抵向池子磬的脖子,“我不知道這張臉到底是不是你本身的面容,但你選擇在我面前現身,就要做好被我們揭穿的準備!”
池子磬扯了扯自己的面皮,道:“沒有什麼面具,都是你們想太多了,我真的是來幫助你們的。”
他将背在身後的手移到身前,用另一邊幹淨的袖管将手上的污濁抹去。
“既然你們介意這些紅色的液體,那我擦掉它便成,又不是什麼大事,何必刀劍相向。”
池子磬手上沾染的血液被袖管一盡吸收,也不知怎麼地,這看似就要幹涸粘連在皮膚上的血液經他那麼一擦倒是格外地幹淨,手腕上居然沒有留下半點污濁的痕迹。
池子磬将擦拭幹淨的手舉到他們面前,語氣頗有些讨好的意味:“這樣總行了吧?真是嬌氣,知道你們看不得一點紅。”
然而話音剛落,隻見層層看得見的真氣正源源不斷地從林念的彌望劍身上冒出。
池子磬的一雙眼睛噔得老大,嘴巴也因為吃驚而久久沒有合攏,這番景象不止是身為主人的林念看呆了,被劍尖所指的池子磬似乎也對這奇景頗為震驚與好奇。
林念舉劍的手僵直在原地,為他打造彌望劍的李郎可從沒提到過彌望劍還會“放氣”這一回事。
池子磬的雙手緩緩上移,他的動作就像是要将劍身捧在手心,輕柔而奢望。
“這是……這是什麼?我從來沒看見過一把劍還會帶出主人體内的真氣……”
林念反應過來,一揮手将彌望劍帶離了池子磬的捕捉。“你若不想死在劍刃之下,就不要多管閑事。”
池子磬的眼神癡癡地望向彌望劍,那裡不斷散發出的真氣對于他就好像有着不可回避的吸引力。池子磬癡迷地瞧了一陣,良久後才終于發覺了自己的失态,臉上一貫優雅從容的表情頓時有些挂不住。他向林念兩人點頭緻了個意:“既然你們不相信我,那我也就不在此久留了,若是你們願意,可以代我向林漢霄問聲好。”
這番委屈的模樣,倒好像是他在林念這裡受到了什麼苦。
蕭歌截住他的去路,罵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已經知道了!你肯定是浦弦派來打聽我們事的!對不對?!”
池子磬邊退後邊擺手道:“非也,非也。”
“你還想跑?”蕭歌抓住他的手臂道,“林念心慈仁善,我可不會放走到手的鴨子!”
抓緊的手臂突然凸起一塊異于常人的肌肉,那池子磬的身子竟然還隐藏着巨大的氣力,他猛地一個揮臂,像彈弓上綁着的皮筋那樣,一下就把蕭歌彈出四五步遠,輕輕松松地脫離了對方的鉗制。
池子磬沖他輕蔑一笑,又豎起個小指賤兮兮地同他挑釁。
蕭歌頓時怒火中燒,從前一貫隻有他玩皮筋的份兒,可還從來沒有被人當作彈子打出去過!
堂堂男兒,豈能受如此屈辱?
離得近的林念率先出手,一把彌望劍在他手中舞得飛起,劍尖回回指向對方脆弱的命脈。起初,池子磬尚能拆解林念的動作,跟着節奏一一閃避,從牆上打到牆下,演了出你追我趕的好戲。但越到後頭,林念的攻勢竟越舞越猛,出手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池子磬終于無暇顧及每一個動作,腦袋一偏,就叫彌望劍滑破了自己的臉頰。
池子磬一掌拍在自己臉上,捂住那傷口倏地停止了動作。
林念立于他面前略有不解,可還沒等他琢磨明白,一道揮别已久的身影高舉寶劍,自屋檐上一躍而下,目标直指底下站着的池子磬!
池子磬在瞬秒之間察覺到了異象,他身影極快地在霎時間内完成了格擋和轉身的動作,趕在劍刃削掉他頭頂的發絲之前,腳下猛地一蹬,翻牆逃跑了出去!
腰間纏繞的配飾被劍風所斬斷,一顆形似核桃的枯果“咕噜噜”地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最後撞在林念的腳尖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