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頓了頓,放在沐辛然肩膀的手,下意識放輕了力道,像對待一個細碎的瓷器那樣輕輕推了一下沐辛然,“沐辛然?”
沐辛然忽地開始抽搐,奇怪的是,她的頭一動不動,隻有身體抽搐的像條脫水的魚。她恬靜美好的側臉猙獰扭曲,緊閉的眼皮不斷顫動,但無論如何痛苦掙紮腦袋始終沒有動彈一下,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定住沐辛然的頭。
“被污染了?”
什麼時候?
宿舍裡不是挺安全的嗎?
安溪正要往上再爬一層,看清楚沐辛然的情況,身後傳來一聲急促沉重的呵斥。
“下來!”
安溪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向丸子,卻發現丸子眼睛紅到滴血,嘴唇多了個破口,“姐姐?”
“下來。”丸子平靜道,“遠離她。”
安溪眨了下眼睛,“不要。”
她轉過頭,往上爬了一層又一層,這個高度能夠讓她輕而易舉看清楚沐辛然的正面。
“安溪!”
安溪不聽,安溪叛逆。
安溪看着沐辛然的臉,右臉肌肉抽搐扭曲,左臉被半截手指長的黑色毛發完全覆蓋。
安溪感覺有點棘手,若是之前這種程度的小污染,安溪都不會放在眼裡,身體直接就消化了,再不濟削皮削肉,被污染的血肉去幹淨了,污染自然也就無法在人體上繼續擴散繁殖。
但是沐辛然能接受這種治療嗎?
安溪伸手在沐辛然安然無恙的臉上摸了摸,感受到扭曲的皮肉下有線條遊動的觸感,不難想象再過一段時間,沐辛然這半張臉也保不住。
安溪手指拂過沐辛然的鼻梁,剛到裡側臉邊那些毛發就像聞到味道的餓狼,朝着安溪的手指瘋狂纏繞過來。
安溪手指揉搓着這些長在頭皮外,過于活躍的毛發,“這個觸感,好熟悉啊。”
像清風拂過的藤蔓,又如麻繩般堅韌,這不是三号床室友的頭發觸感嗎?
她扭頭看向三号床面壁的室友,可以确定了就是這位室友的污染。奇怪,室友是注意力不都在她的身上嗎?什麼時候污染到沐辛然的?
安溪回過頭,沐辛然的抽搐停止了,她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恬靜美好,隻要不看被毛發覆蓋的那半張臉。
安溪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是室友收手了,事實上大部分污染一旦感染到宿主之外的人,基本上就不會以主人的意識為轉移了。否則不會有這麼多被污染到失控的垃圾。
沐辛然的安靜,不會是情況好轉,相反,是徹底污染失控的前兆。
安溪甩開纏在指腹上的毛發,扯過沐辛然裡側的手臂,像拉扯一個毫無重量的棉布娃娃,輕而易舉将人翻轉到她後背背着。她雙手護着身後的沐辛然,從梯子上輕巧地跳到地面。
“安溪,她被污染了,她死亡後,不論會不會被同化,都會污染你!”丸子快氣死了,她不能進宿舍,隻能眼睜睜看着安溪當沒聽見她的叫聲一樣,自顧自把沐辛然背到後背。
她此時此刻完全忘記半分鐘之前,對于沐辛然和其他出事同伴的痛苦,以及自己之後的迷茫惶恐,現在情緒隻有一個——要炸了。
“她還沒死。”安溪空出隻手,将往她臉上爬的毛發撥到後肩,又取了挎包套在脖子上,“我覺得還能救一下。”
“你!”丸子幾乎說不出話,她強壓着聲音問,“你想怎麼救?你能怎麼救!”
安溪琢磨丸子是不會讓開門了,扭頭往後面陽台去,一樓陽台,翻過去輕輕松松。
“你去哪!”
安溪拉開陽台門,聞言回頭理所當然道,“帶她去醫務室啊。”生病不能自治,當然要去找專業的醫生啦。
在丸子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安溪背着沐辛然,像隻輕盈的鳥從陽台翻飛出去,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視野裡。
……
啟航高中的醫務室非常好找,就在圖書館左側。而圖書館在啟航高中中心位置,三層樓高,整體造型像本打開的書,非常顯眼。
安溪背着沐辛然跑出殘影,兩三分鐘就到圖書館下,按照指示牌找到醫務室。
醫務室的門關着,門上挂着個牌子,上面寫着:
【有事敲門】
安溪往上颠了一下沐辛然,空出手敲了下門,聲音剛落下,裡面傳出“砰”一聲。
安溪停下動作,聲音有點像是重物撞擊。她将耳朵貼在門上,隐約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連這點細碎的聲音都沒有了。
安溪又敲了第二下,那些聲音沒有再出現,裡面傳來熟悉的男音,“進來。”
安溪推開門,把頭探進去,看清楚人的瞬間,眼睛一亮,“虞老師?”
虞老師頭發有些淩亂,有細細一縷散落在臉側,他襯衫外面套着一個白大褂,坐在桌後,黑色記号筆在指尖翻轉。
安溪視線被散垂下來的頭發吸引。
“課代表。”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安溪身上繞了一圈,落在她後背沐辛然身上。
“虞老師,沐辛然被污染了,麻煩您幫忙治一治。”安溪走進病房,發現整個醫務室似乎隻有虞老師一人,她将沐辛然放在病床上,“麻煩老師看看她。”
到了醫務室,安溪就安心很多,虞老師既然穿着白大褂,肯定是有些值得信賴的本事的。
他畢竟還是個老師,是可靠的!
虞老師的筆停在指尖,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節哀。”
安溪:“?”
她大驚失色,“你都沒看,這就是個小污染!”
虞老師就站起來,走到安溪身後,目光從安溪頭頂略過落在沐辛然身上,認真看了兩眼,然後道:“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