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到了圍場。不必說，圍場已搭好布帳宮城，高福也在内務府分給我的營地立好了三個大帳。跟往年一樣，前帳歸我，琴雅居中帳，玉婷後帳。

一夜無話，早起上朝，理藩院引和碩達爾罕親王班第、固倫端敏公主和他們的長子羅蔔藏衮布、次子色旺多爾濟、兒媳婦和碩淑儀郡主、和碩靜慧郡君和小女兒諾敏來朝。

達爾罕親王班第是皇太後的親侄，端敏公主是簡純親王濟度和皇太後姐姐的女兒，世宗爺的養女，皇阿瑪的“皇姊”，跟皇阿瑪一樣稱呼皇太後為“皇額娘”——簡而言之，班第夫妻不僅僅是皇太後娘家、婆家的侄兒、侄媳婦，還是皇太後的女兒、女婿，外甥女、外甥女婿，連帶的也是皇阿瑪的舅家、叔伯家的表弟、表弟妹，姐姐、姐夫，姨姐、姨妹夫。

為這車轱辘的親上加親的親戚關系，早朝後皇阿瑪親領了班第一家來見皇太後，我兄弟自是相陪。

俗話說“姑侄親”，世間姑媽無不天然喜歡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娘家侄兒。皇太後一生沒有生養，班第、端敏大略是她在這個世上血脈最親的親人了，連帶的，皇太後對他們的兒女羅蔔藏衮布、色旺多爾濟、諾敏也不是一般喜歡。

甫一叫起，皇太後便招呼諾敏：“諾敏，來，到哀家身邊來！”

一年未見，諾敏沒一點認生，當下笑吟吟地走上前，躬身問候：“皇太後！”

“哎！”皇太後歡喜得笑眯了眼，一手拉起諾敏，一手比着諾敏的個頭，連聲驚歎：“好孩子，這一年不到，就長這麼高了！都能下場獵鹿了！”

諾敏一貫機靈，立刻謝恩：“奴婢謝皇太後恩典，賞奴婢下場獵鹿！”

皇太後聞聲一怔，看向皇阿瑪，母妃、宜妃則雙雙蹙起眉頭，有了心思。

木蘭圍場作為皇家圍場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下的。《大清會典》明文規定隻有和碩格格以上才能下場圍獵。

無論是我宗室爵還是蒙古爵，女孩兒請封跟選秀一樣都是十三歲。

今年大選之年，諾敏未曾入宮選秀，顯見得是未到年歲。

現實中，宗室女即便是到了年歲，也不定立刻請封。比如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溫憲今年都十八了，還未曾獲封。

滿蒙世代聯姻，王公貴女受封，基本上就意味着嫁人——我大清宗室女嫁蒙古貴族，蒙古貴女嫁我大清宗室子。

母妃至今不着急替溫憲請封，不外是想多留溫憲幾年。相反，蒙古公主卻是上趕着請封指婚，畢竟京城生活優渥，遠不是這茫茫草原所能比。

“班第，”皇阿瑪笑對達爾罕王：“若是朕所記不錯，諾敏今年有十二了吧！”

“皇上聖明！”

“雖說沒到年歲，其實也就差個半年，大差不差，再如皇太後所言，諾敏生得健壯。”

“諾敏，”皇阿瑪問：“你說你想下圍場，那朕要問你了，你現使幾個力的弓？”

“回皇上的話，奴才使兩個力的弓！”

“好！”皇阿瑪随即吩咐：“梁九功，傳朕旨意：着禮部擇日冊封和碩達爾罕親王班第次女為和碩諾敏格格！”

班第、端敏、羅蔔藏衮布應聲而起，跪地磕頭：“皇上天恩，奴才肝腦塗地也無以報！”

諾敏喜不自勝，雀躍謝恩：“奴才謝皇上恩典！”

“起去！”叫起後，皇阿瑪溫言鼓勵：“諾敏，後兒圍場開圍，這兩天你好好準備，争取拿個開門紅！”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不負聖望！”諾敏信心滿滿地應承。

皇阿瑪轉對皇太後：“皇額娘，開圍那天，您去圍場，兒臣給您護駕！”

……

以往這個時候，都少不了宜妃的湊趣，今兒宜妃卻是跟母妃一般幹站着，一聲不出。

我微一沉吟，瞬間醒悟：諾敏身份尊貴，得皇太後撐腰，三年後選秀，必指為我兄弟胤俄、胤祹、胤祥、胤祯中一個的嫡福晉。

論身份，原是胤俄最合适，或許今春皇阿瑪指绮雲為側福晉，就是替諾敏留十嫡福晉的位分。

胤俄一貫好武，特喜蒙古摔跤，偏這回沒來圍場，我心裡一動：該不會是宜妃的主意?

俗話說“齊大非偶”——諾敏出身比绮霞還高，脾性比绮霞更跋扈，參照绮霞的例，大概容不下绮雲。

胤祹也沒來，來的隻有胤祥、胤祯，我心裡警鐘大作……

傍晚喝酒，我問胤祥：“十弟這回怎麼沒來圍場?”

“還不是書房考核下等。”胤祥随口告訴：“皇阿瑪生氣，将他留京讀書。”

“四哥，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沒什麼，就是今兒看到諾敏，然後就想起來了！”

“諾敏?”胤祥微一沉吟，随即搖頭：“

四哥，您忘了太子了？蒙古科爾沁這麼一支力量，太子東宮至今沒得一個博爾濟吉特氏。”

确實，但“東宮現除了太子妃，已有了四個側福晉。”

諾敏嫁進去隻能為第五側福晉，皇太後能同意?

“呵，四哥，”胤祥笑了：“鹹福宮那位格格，進宮都三十幾年了吧?還不是沒得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