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維亞蒂和倫德施泰特元帥下了飛機,驅車駛回巴黎郊區的B集團軍總指揮部。
在車上,元帥對薩維亞蒂說:“晚上|我們和隆美爾的會議是幾點?”
“晚上9點,您還能休息兩個小時。”薩維亞蒂說。
“從諾曼底登陸中犯下最初的錯誤以來,我已經沒有資格休息了。”
薩維亞蒂還想勸說,隻聽元帥說:“你一會下車後打電話給那邊,讓阿爾伯特提前一點來,我見他一面。”
以前每次會議,元帥也總是會借機會和阿爾伯特見一面,聊上幾句,這次也不例外。薩維亞蒂很高興這次也是一樣,因為他本來就想單獨和阿爾伯特私下見面。
到了指揮部,元帥下車後去了作戰室,聽人彙報他離開這半天的情況。薩維亞蒂則自己駕車離開指揮部,到阿爾伯特的必經之路上等待。一輛前來慰問演出的卡車從他面前駛過,上面的人齊聲唱着《夏日玫瑰》。
8點左右,阿爾伯特的車被薩維亞蒂攔了下來。
“你先把車開到指揮部,我帶阿爾伯特回去,路上聊聊。”薩維亞蒂打發赫林離開。
“怎麼了?有情況嗎?”阿爾伯特問,“我是說科雷格那邊,最近我覺得他們似乎沒什麼動靜。”
“你17号要去大本營受嘉獎嗎?”薩維亞蒂問道。
“對,”阿爾伯特說,“說在諾曼底前期報警及時,要給我騎士勳章上加橡葉。”
“那麼,你覺得這算不算一個機會?”薩維亞蒂熱切地問,“接近那個人?”
阿爾伯特打了個激靈:“當然算!所以科雷格有計劃了嗎?”
“不,他沒有計劃。”薩維亞蒂說,“相反,他最近都在隔離你,大概是希望你遠離反抗事業。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你退出了——”
阿爾伯特剛想解釋,被薩維亞蒂阻止。
“聽我說。随後科雷格計劃他自己到大本營彙報時實施刺殺。這樣沒什麼不可以,然而意外的是,前兩他突然接到命令,要回東線。他告訴施陶芬,他會另找他人。施陶芬讓我找你,科雷格是不知道的。”
“科雷格是希望我不要涉險?”
“顯然是。”
阿爾伯特沉默了一會:“他不該這樣,這對其他人不公平。”
“那麼——”
“我16号回柏林,你讓人把一切準備好,17号我去大本營時帶上。”
“好!”薩維亞蒂看着他,“施陶芬沒有看錯人,他說如果我告訴你,你一定會同意。”
已經到指揮部門口了,阿爾伯特要去見元帥,薩維亞蒂眼眶忽然紅了,對他說:“不要怪科雷格,我從心裡不認為他是錯的!”
“我不會怪他,”阿爾伯特說,“他是我的兄長。”
薩維亞蒂拍了拍他,自己抹了眼睛。
“你怎麼了?”阿爾伯特笑了起來,“能再試一次,我求之不得!”不知何時,布舍上尉的話變成了他的。
“不,隻是沙子。”薩維亞蒂說道,然後轉身,又一次抹了眼睛。他不是為阿爾伯特和科雷格流眼淚,而是想起了在仁慈醫院裡流着淚提醒他的那個姑娘。
他騙了她。
在醫院裡時,他就已經懷揣着施陶芬的囑托,準備去找阿爾伯特了。可是他告訴她,阿爾伯特沒有參與。想必明天阿爾伯特回柏林,也不會告訴她真相。任務不管成功與否,她都可能在茫然中失去自己愛的人。薩維亞蒂向天邊望了一會,地平線附近還有最後一抹晚霞,呈現出柔和的暗粉色。
上|帝,讓戰争停止吧,他在心裡說,不要再讓無辜的人哭泣了。
時間轉回半小時以前,那輛唱着《夏日玫瑰》的演出車經過薩維亞蒂以後,轉向了附近的前線師團。但是半路上遇到另一輛回指揮部的車時,雷娜從演出車上跳下來,帶了個攝影師,坐上這輛車駛向指揮部。
“戈培爾博士要求|我們要拍一張與元帥的合影,回去發到報紙上!”她對車上其他人說。
所以當薩維亞蒂告訴阿爾伯特,他瞞着科雷格、帶着施陶芬的計劃去找他的時候,雷娜正在請求倫德施泰特的接見。
聽說戈培爾要求演員和他拍照,倫德施泰特很不耐煩:“告訴她,一會跟隆美爾拍照,那是一個喜歡登報的元帥!”
“她說,戈培爾博士希望幾個元帥都能拍到……”梅爾中校說。
“戈培爾,戈培爾,到處都是戈培爾……”倫德施泰按着額頭,“讓她進來。”
隻有雷娜一個人進來了,穿着普通的淺色連衣裙,倫德施泰特不悅道:“需要給您個試衣間,換上演出服嗎?”
“不,不要。”雷娜毫不在意元帥的語氣,對外面的人說,“元帥還沒同意,我先跟他談幾句,一會你進來拍。”
倫德施泰特有點迷惑了:“我已經同意了——”
雷娜把門關上,走近了:“元帥,我不是來拍照的!他們17号要行動了,有可能會牽涉到阿爾伯特!求您,求您一定不要讓他去!”
元帥後退了一步,雷娜抓住了他的手,但是馬上意識到這是陸軍元帥,她又放下了。
“這是真的!科雷格告訴我的。他們計劃了一次行動,原本沒有阿爾伯特,但是阿爾伯特剛好17号去大本營,所以很可能換成他。阿爾伯特不能死,求您!一定要阻止他!”雷娜的大眼睛裡湧出淚水。
倫德施泰特一時有點恍神,在前線休息期間放的電影上,他看到過這張漂亮面孔,也經常看到這張臉上帶着淚,現在,他有點分不清她是在表演還是真的。
“您也參與了反抗?”
“唉!我那隻是……”雷娜搖搖頭,“隻是聽說阿爾伯特參加了,我想,他做的事總是對的。可我不知道他們要……要殺……那個人……”
“你說是科雷格告訴您的,那他現在相當于出賣了自己的同伴。”
“我不管!”雷娜喊道,淚水滾滾下落,“我不管誰出賣誰,——誰死都無所謂,但不能是他!”
倫德施泰特明白了,這個姑娘心裡也愛着。
“元帥,隆美爾元帥來了。”薩維亞蒂敲門說。
倫德施泰特看了看表,8點45分。
“剛好,一起拍照,然後開始會議。”他說。
隆美爾帶着施派德爾和阿爾伯特,倫德施泰特元帥這邊又叫了他的參謀長。雷娜以閃電的速度到衛生間換了閃亮的演出裙,臉上補了粉,笑得很明豔。
拍照後,8點55分,所有人去開會,雷娜看着阿爾伯特在面前經過,拉了他一下:“阿爾伯特,難得見一面,我馬上到21師那邊演出,你有時間去看嗎?”
“可能沒有,”阿爾伯特說,“抱歉。”
“沒關系。”雷娜聲音低低的。大約看她實在失落,阿爾伯特又補充道:“祝你演出成功,士兵們都喜歡您。”
“是嗎,謝謝!”雷娜強顔歡笑。
直到看着所有人向地圖室,雷娜才走出去,刺啦一聲,地上的裙擺破了一大塊,是攝影師不小心踩住了。
“您把眼睛忘在哪裡了,先生?”
“對不起,雷娜小姐!”攝影師趕緊把相機挂好,從地上拉起裙擺。雷娜一把從他手中拉過裙擺,自己走在前面。
地面剛下過雨不久,土地都是濕軟的。她剛踩到草叢上,鞋跟就陷了下去,她把雙腳拔|出,把一雙銀色高跟鞋留在草泥裡:“給我拿着鞋子,一會演出還要用!”
當她光着鞋,深一腳淺一腳踩着草叢去找車時,心裡仍然煩躁不安,但她也知道自己能做的隻有這些,剩下的,就是元帥的決定了。
軍|事會議開到将近11點,隆美爾帶人離開,倫德施泰特元帥說:“阿爾伯特,你晚走一會,我們聊聊。”
隆美爾很理解,對阿爾伯特說:“太晚了就不必回去,反正你明天一早要回柏林受獎。”
元帥對阿爾伯特說:“到外面去,我們一會散散步。”
“這麼晚了,您還要散步?”薩維亞蒂說。
元帥不看薩維亞蒂,對梅爾中校說:“帶兩個警衛,跟着我!”
阿爾伯特跟着元帥,向樹林裡走去。天很黑了,但元帥似乎輕車熟路,顯然這是他平時散步的路線。
“繡球花已經敗了啊,”元帥黑暗中停在一叢植物面前,“之前西貝爾來的時候,給我摘過花。”
黑暗中,阿爾伯特彎起嘴角。
元帥也抱之微笑:“這次諾曼底最初的情報,你是正确的,而我……判斷失誤。你後來的表現不錯!”
阿爾伯特咧了咧嘴,有點尴尬。這位帝國最有威望的元帥難得表揚誰,哪怕是自己的外甥,更難得承認自己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