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桃花盛開的季節,春光并沒照拂到年幼的聞卓楓。
六歲的聞卓楓,他的幸福在那個夜晚戛然而止。
白天看過初生的妹妹,聞卓楓很開心,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心思,姑姑說爹爹快回家了,可以安排人送他去書院,他能和人炫耀:自己也有胞妹了!雖然長得不好看,不過蔣嬷嬷說剛出生都是這樣,還笑說自己當初也是這樣皮膚紅頭發稀……
卓楓對蔣嬷嬷的話半信半疑,不過不要緊,自己将來一定能中狀元當大官的,到那時妹妹長得好不好看都無妨,現在重要的是他有妹妹了,還是胞妹,真好!
在床上翻了個身,卓楓喜滋滋地想着,沒在意外間值夜人的竊竊私語,不想那議論聲卻漸漸大了起來,是奶娘和她女兒有了分歧,兩人争了起來。
她女兒說管家在各自劃拉東西,下人們也紛紛偷拿物件往外跑,思量着是否趁亂出府,奶娘不願出去,覺着府裡的情形不至于很糟糕,而且給少爺當奶娘,将來有保障,出去後的生活未必穩妥。
聞卓楓聽了擔心娘親那裡:姑姑回袁府去了,白天就沒見到娘親院裡的蔣嬷嬷。于是悄悄從窗戶翻出去,想去娘親的院子。路上遇見自己的書童阿木,聞卓楓見他慌慌張張,語氣很兇地質問:“你幹嘛去,也準備出府?”
“我正要找少爺,剛聽見守角門的賴婆子和太太院裡的碧倩,兩人嘀咕着,得手了可以賣得二十倆,隻怕是偷了什麼出去,想找管家也找不着人,正想找少爺說,看怎麼辦?”
聞卓楓帶着阿木趕去,娘親不知怎的昏睡不醒,身邊的小丫鬟也昏睡着,旁邊耳房裡亂糟糟的,搖籃裡的妹妹不見了蹤影。
阿木用涼水拍醒小丫鬟,那丫頭見狀哭訴,碧倩姐姐說老太太要看小孫女,所以将小姐抱出去,太太遲疑說夜已深、明日再抱去,可是不知怎麼的,太太昏過去了,自己也昏昏睡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聞訊進院來的蔣嬷嬷聽了,恨聲說:“碧倩這是要做甚?難怪她說老太太找我,将我支開了,”阿木告訴她聽到的賴婆子之事,蔣嬷嬷恍然道:“前陣子,碧倩想給老爺當屋裡人,太太沒有選她,必定被她懷恨在心,看不出來她這麼歹毒!不知小姐被她弄到哪裡去了,這可怎麼好?”
“嬷嬷先照顧娘親,我和阿木去角門那裡追,一定要把妹妹抱回來!”聞卓楓捏着拳頭說道,“賴婆子在外面的落腳處,我見過,就是娘親帶我去榮祥布店時經過的羊腸胡同,我們去那裡看看,嬷嬷再找馬車房的楊叔,直接去羊腸胡同幫忙。”
聞卓楓帶着阿木追出角門,趁着夜色跑到羊腸胡同。
黑黢黢的胡同深處,低矮的平房裡透出一絲微光,隐約傳出嬰兒的啼哭聲。聞卓楓貓腰在窗框下,聽見裡面有壓低聲音的争執。
卻原來是拐子來“取貨”,看見碧倩的模樣動了心思,私下裡同賴婆子勾兌好,欲将碧倩捆起來賣出京城,碧倩見勢不妙反抗未果,于是嚷嚷了起來。
“賴婆子你個賤貨,我都說了不要你的銀子,難怪你自己不動手,非得讓我抱到這來,原來早就打了這個陰毒的主意!”
賴婆子一把堵上她的嘴,譏笑道:“瞎叫什麼,你個賤蹄子也不是什麼好人,你難道不陰毒,就因為太太沒選你當通房,就趁亂報複,既做了這樣事也難回府裡去,不如給你換個地方,看在你能給我淘換銀子的份上,老婆子我提醒你一聲,下次犯蠢時得多思量,脾氣也改一改,可别擺你大丫鬟的款!”
拐子劈手給了碧倩一耳光,低吼道:“你個賤人,敢偷賣主子,也不是什麼好貨,再不老實,吃我一頓好打,将你賣到礦山去!”
另一人的聲音陰森低沉:“我勸姑娘看看這是什麼地界,你就是叫破嗓子,胡同裡沒人會多管閑事的,你最好省省力氣,别叫我們費事,如果你聽話,左右都是當奴才,我會給你找個輕松又有人伺候的好去處。”
他對賴婆子說:“這丫頭片子看起來不錯,隻是手腕上的痦子怎麼沒處理好,太明顯了,先前說的價不行,得少十兩。”賴婆子不依,倆人扯來扯去的談着價,最後聽到嬰兒突然大哭,賴婆子說道:“看,痦子沒了,這皮膚再長兩天就看不出來了”
聲音陰森的拐子壓着怒氣說:“你咋這麼粗魯,萬一留下疤痕,丫頭就不值錢了!”
聽見哭聲,卓楓忍不住在窗戶紙上戳了個洞,往裡瞄。見賴婆子手裡的粗線上有血迹,必定是用這線直接“割”掉的痦子。破舊的屋子裡,矮個的拐子同捆起來的碧倩蹲在角落裡,賴婆子和中等個的拐子在桌子邊談價,桌上的嬰兒哇哇大哭。
賴婆子用布條按壓住嬰兒的手腕再包好,說:“小孩子長得快,過兩天就長好了,”她換下嬰兒華麗的包被及外衣,裹上幾層粗布大褂,遞還給拐子。
“你到是算的精,幾件衣服都不放過。”拐子說着,似有所感地往窗戶看,卓楓忙低頭縮回來。快速間,他注意到拐子的怪異長相,左眉靠眼角處的眉毛中間,突兀生出一小撮黑濃色毛發,蓋在左眼皮上。